大河入梦来008秦老师长舌男与班长

　　八
　　秦老师与学校其他老师都不一样。在我的心目中，他一点都不像一个老师，倒是像一个熟悉的大哥。这样说似乎又有了一些江湖的味道，但事实证明，从他的第一堂开始就让这种印象牢牢地种在同学们的脑海。
　　法国作家雨果曾说“历史是什么：是过去传到将来的回声，是将来对过去的反映。”，我也特别喜欢这句话。当然我是一个学中文教历史的历史老师，我比较喜欢法国作家雨果，用他这句话解释历史我觉得也是比较贴切的。
　　梁启超先生也曾论断“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谱而已”，想必大家也是一说“历史”，肯定头脑中肯定会跃出无数的帝王的名字或者电视剧中的帝王故事，这也是很正常的。我想大家最近肯定都看了还珠格格，很好看是吧！我认为也是不错的，我也喜欢小燕子赵薇。秦老师说的时候“引得同学们的一阵笑声”。
　　我知道咱们班县上油矿的同学应该不少吧，大家对于“石油”的历史应该还是掌握的。我今天再给大家简单讲一下。我们历史上关于历史的几个标志性的记载。中国历史上最早关于石油的记载是见于汉代史学家班固所著的《汉书·地理志》，书中记载着：“上郡高奴县有洧水，肥可燃”。距离我们最近的县就是中国陆上第一口油井的诞生地。1905年创建的延长石油官矿局，也叫延长石油官厂。在延长县城西门外打出第一口油井，结束了中国陆上不产石油的历史。去过县城的孩子应该都知道，这个油井就在县城西小的院子里。所以，历史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历史就在我们的身边，大家每一个人都是历史的参与者或者见证者。
　　那些伟大的思想家开启了人类历史进程的加速器，给人类以文明曙光。“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老师们就像是这些文明火炬的传播者，为文明和知识的传播也倾注了自己的血和汗。这些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把这些伟大的思想和文明的曙光传播给学生。
　　秦老师的第一堂课就是以这样的开场白开始走进了我们的生活，他能提到还珠格格，讲到了石油的故事，一下子拉近了同学与老师的距离，让他的历史课也慢慢地成为大家最喜欢的一堂课。秦老师是市里师范毕业的，也是今年刚分配到学校。正如秦老师所讲他是学习中文的但是教了历史，有点“阴错阳差”。当然我们的秦老师天生乐观，一句“他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就把此事带过了。他经常是一身休闲运动衣穿着，属于学校教师队伍里的阳光“帅哥”。为人随和，经常脸上挂着微笑。刚开始同学们似乎还不太适应，过去那些家长式、暴君式，一脸严肃的老师形象早已种在学生的头脑中。时间一长，他倒是与同学们打成了一片火热，逐渐与同学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开学的一段时间在风平浪静中过去，各种吓唬和流传故事逐渐地失去了神秘色彩，威慑力正在逐渐减弱。同学们逐渐融入学校的节奏之中，踏响着每一个音符。随着时间的流逝，之前被数学老师打的事正逐渐地在我心里淡化。初一的生活正在给我以更多的惊喜和未知，充满了欢乐。我的朋友也逐渐地多了起来，喜欢讲江湖及校园故事的“长舌男”白涛、喜欢在贴在楼道内看女生的邵勇、同桌罗红雨。这些同学跟我逐渐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这个秋天，似乎小镇的天空永远是蓝天白云。累累硕果压满枝头的枣树，空气中已透出成熟的味道。学校的每一天都充满着开心与欢笑，这个小镇就是我们的新世界。一切都与我们过去生活的农村有着很大的不同，充满着未知的新鲜感。我跟着班上的同学们走遍了校园的每一寸角落，踏遍了镇上的每一处地方。到河边去逛、相跟着一起去爬山、一起去看戏，慢慢地认识了更多的朋友。学习对于刚上初一的我而言，好像就是只要按时上下课即可，我还没有开始因为学习和其他的生活琐事而烦恼。
　　小镇的生活、故事与校园的生活也相互交织，根本分不开。小镇故事代表着小镇的记忆与历史，交织着一些神奇与乡土的味道，掺杂着悲伤与喜悦的感情。开学以来一些小镇上流传的故事也开始被我们所熟知，有些还颇具传奇的色彩。这个镇子上流传着狼吃人的故事。据那些老辈人讲，住在小河子渠半山腰的一个家户。在一个夏天的中午，大人在院子里树荫下喂孩子吃饭。只一会儿工夫，当大人从窑洞里舀饭出来时就发现孩子不见了。大中午的时候，四处没有一个人影。着急的家人赶忙就四处找孩子，这一消息惊动了村里的民兵，这些背着枪的村民赶紧赶紧四下寻找。最后在小河子渠的一个山洼上，找到了沾着血的一只鞋和一件撕破的衣服，他们说应该是被中午下山喝水的狼叼了去。
　　这个故事一直在老辈人的讲述中口口相传，我已经听了不止一次了。有一次白家兄弟在大家上体育课的时候，在石垛子上又给大家讲了一遍。基本上与流传的故事并无二异，不过他们知道的更为详细，他们还指出那个被狼叼走的孩子就是“大姐大”的亲大哥，当时她们两姐妹都没生下。不过故事是讲完了，白家二兄弟又趁机演绎了一下。竟然对着“长舌男”说“你舅舅被狼吃了，你以后再胡说，操心狼把你也吃了”。听白家兄弟这么一说，大姐大是长舌男的姑姑这件事也就得到了确认。这也是之前“长舌男”在一次课间的时候透露给一些同学的秘密。我猜想，对于这样的秘密一定是“故意”透露的吧，否则他的“大舌头”怕是早被人割了去了。
　　白家兄弟的玩笑话长舌男并没有当回事，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狼我不怕，我怕你们这两只色狼了，什么是都要把人家白冰冰扯上。我看你们两个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刹那间哄笑之声四起，同学们早已是笑抽了疯，弄得尴尬的他们两个憋的脸通红。
　　我猜他们是被说中了，不然他们势必要反驳一番了。癞蛤蟆也罢、天鹅也罢，好像还是看样貌了。只是他们两个倒也是心甘情愿地默认了这一命运的定位。白家兄弟虽然不是亲兄弟，因为同是镇上人，加上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让大家觉得他们两个比亲兄弟还亲。两个人个子一般的高，胖一点的叫白宝、瘦一点的叫白玉。有时候，班上同学也叫他们为“宝玉兄弟”。他们或许没有想过，如果修炼成蛤蟆精，吃个天鹅肉或许也是很容易的事。关键是今后的事情也证明了，他们心理永远给自己定位就是养儿育女，挣钱娶妻，这也许就是他们认为的“本分”。在我看来，这似乎还是“放羊娶媳妇生娃放羊”的宿命观。或许这样简单的梦想肯定难以匹配大姐大心高气傲，倒也省的白家兄弟两位自寻烦恼。有些女人怕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人穷志短”。
　　我们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孩子们毕竟是刚刚在一块上学的，彼此还不熟悉，咳咳碰碰也是正常的，不可避免的。只是有些摩擦确实很伤人，本来应该避免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些事情是无法选择的。班上有一个胎记女孩，这个孩子的右半个脸基本上全是紫色的胎记。咋一看确实有点吓人，从开学以来随着大家的慢慢熟悉，大家也就不再害怕了。在当时重男轻女的社会风气下，能来上学就说明她的父母对她是没有放弃的，甚至给于了很高希望的。
　　但是，班里同学对于这个胎记女孩的害怕与议论自开学起就没有停止过。想必从小的时候，这个女孩子也一定受了很多的欺负了。命运对她已经不公了，那么就没有必要让这样的女孩再受到嘲弄和欺负。不久我们的班长为这个女孩出来头，他不是用班长的权威来处理，而是用做人的道理来解决。
　　议论者当中“长舌男”白涛最是让人受不了的，但是这个孩子作为朋友还是挺重情义的。可以说“长舌男”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事还都想打听，简直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仗着镇上长大的势头，一上学没有消停过。“长舌男”除了议论别人之外，这小子最爱讲的一个故事就是关于他自己的。关于他出生的神奇故事。说他快出生的时候，他爸骑着自行车带着他妈妈往镇上卫生院走。在路上，他爸妈竟然连人带车摔进了小河子渠里的河湾里。这一摔倒是让他就出生在河湾的冰滩上。此事的真与假，没有人搞得清楚，但是这小子讲的到时跟亲眼所见似的。看来他不仅仅舌头长，而且有点自命不凡，还有着一出生就带有的优越感。
　　老辈人常说“人生人怕死人”。在农村，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是靠着村里接生婆的接生的。很多孩子早早就夭折了，很多妇女也为此献出了生命。在我们父辈那一代普遍是兄妹很多，多生多养也是对抗死亡的一种办法。为了保住年幼的婴孩，还有一些办法在农村流行。就是在孩子出生不久以后认一堆“干大”或者“干妈”。这些“干大”、“干妈”并不是徒有虚名的。我记得小时候，村里那些奶水好一些的女人，不仅仅抚育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帮着喂养别人家的孩子。我的一个哥哥就是靠着吃了村里4个女人奶水才养大的，他也就了有了4个“干妈”。等着我的这位哥哥结婚的时候，他还专门为这些“干妈”一人买了一身新衣服。当然，这其中有一位女人同时也是几个孩子的“干妈”，这个苦命好心的女人，在夭折了两个孩子之后，神经也有点不正常了。这个女人奶水出奇的旺盛，经常把村里的婴孩抱起来摁在胸前给吃奶，也不管孩子愿不愿意，反正有一句古话不是说“有奶便是娘”。
　　为了保孩子的命，还有一种办法就是给孩子取一些丑名字、怪名字。“长舌男”一定没有讲过，他的奶奶一共生了7个孩子，也就保住了他的爸爸和大姑两个人。但是，有一件事情班上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这种事情为什么会被镇上的人所知道，原因在于他的爸爸和姑姑全都吃了公家饭。在镇上属于上等阶层，加上他姑父是市上一位领导的缘故，小镇居民就给与他们很高的关注度。少不了要给这些亲戚们走动一些关系。他们家的故事能够流传至今，或许就是靠着“名人轶事”效应。外婆也曾说过，他家的好结果是沾了那些死去孩子福气。如果按照外婆的逻辑，“长舌男”岂不是更了不得，不然怎么他妈妈摔了一跤也没事，还出生在冰滩上。
　　我也是听我的外婆说过，说那个长舌男的奶奶小名叫“老母猪”，他的爷爷叫“老酸菜”。对于这样的叫法，外婆也没有说清楚，反正就这样叫了。在这个镇上有类似丑或者怪名字的人不是少数。就是这样叫着，反正镇上的人都知道是谁就行了。这个小时候被人叫“毛狗”的孩子，也许就是这样的丑名字保佑了他。不过就现在看来，“长舌男”还真是一个不安分的家伙。
　　我们通常对第一次的记忆是深刻的，这也真是奇怪。连班上第一次打架事件也是如此。班上的第一次打架事件竟然是班长动的手。这多少让人有些意外、充满矛盾，班长用打架主持了正义。临近国庆节的一天，“长舌男”跟着班里的几个孩子，再教室里又议论起那个胎记女孩。话语有些恶毒，气的那个女孩竟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这小子见状尽然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反而更起劲了。班长看不下去了。而且他早已看不惯“长舌男”的所作所为了。他不是因为“班长”的角色而必须出面，而是他特别理解那个女孩的痛苦。
　　班长朝着这一小撮人走过去，给“长舌男”说“白涛，差不多就行了，有什么好说的了，以后不要再议论了”。班长人高马大，其他孩子见状自然不敢再吱声，长舌男也是把话收了起来。但是，就当班长返回自己座位的时候，“长舌男”竟然在班长后面说了一句“班长班长，一班之长。管的挺宽的，以后大家什么话都不要说了”。
　　有时候，拳头解决问题的功效是最直接的，也是最有效果的。班长突然扭过身子，一把过去拎起“长舌男”的领子，把他顶在门口墙上。“给你长点记性好不好，以后小心点。有些话能说你说，不能说你可千万不要说。”班长用他那双花眼，狠狠地盯着长舌男。此时被顶在墙上的长舌男，一脸刹白，浑身直哆嗦，怕是早已吓破了胆子。此事的解决，产生了很好的功效。大家强烈地认同了班长，“长舌男”的名声也被更多同学知晓了。背后议论同学这种行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彻底的消失了。
　　同学的议论，也许不是有意而为之，但至少说明他们距离成熟仍需要很长的路走，还需要经历很多的事情，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年少无知。之后班上的同学才陆续知道班长为何如此发火，这里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就当时的条件来看，很多孩子的病不是没有治疗的办法，而是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而耽搁了。尤其是那些发高烧的孩子们，由于没有及时送到大医院，多少孩子因此被烧坏了。一些扛过去的孩子往往会落下严重的后遗症，会出现耳聋，失明等症状。
　　原来大个子班长的小妹妹在六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这一场病让孩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在村里的赤脚医生给孩子打了一针，孩子的高烧很快就退了。但是孩子却在病好之后失聪了，听不见了。时间一长，他的小妹妹连说话都吃力了。
　　对于班长而言，他的早熟让他比别人多了一份责任和忧虑始终让他无法逃避，他只有成长才能面对。班长年龄是我们班最大的，他内心里早有了深深的担忧。他无法去追究，也不会去追究乡村医生治疗方式有没有问题，因为那时因为感冒导致孩子失聪的孩子并不在少数，他也就心里平衡了。他内心里最大的痛苦在于，对于那些残疾了的女孩子，许多注定要沦为了生儿育女的工具。绝大多数会因此无法结婚，被迫找个年龄大的，甚至找个同样的残疾人结婚。更让班长害怕的是，很多村里人竟然为哑巴与哑巴的结合，为他们生下的孩子会说话而高兴。这是应该高兴，至少悲剧没有再次上演，但就应该如此门当户对、身份相称吗？这就是命运吗？这就是他们这些残疾女人应该有的生活嘛？对此他一直无法解答。他为自己的妹妹已有了深深的担忧，在他的心里想块铅一样的压着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