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入梦来028交流会

　　二十八
　　对于小镇居民而言，去县城永远是一件大事。这不仅仅体现在每一次出发前的精心打扮，还体现在他们洋溢着幸福与快乐的语言表达上。他们把去县城叫“去城里”，从他们每一次出发与归来的快乐神情上，可以看出县城确实有着迷人而快乐的幸福味道。“去城里”是很多小镇居民关于人生命运的第一想象，是能“见世面”的地方。关于人生命运的思考，是因人而异的，从而有着不同的意义与追求。
　　不知是否受这种习俗的感染，学校有个众人皆知的秘密，那就是几乎所有的本校的老师都希望着有一天可以调至县城内的学校。在这样的梦想之下全校的老师们都在尽自己的努力。其实，在这些学生们看来，调去县城的学校或许就是可以融入到县城更加繁华的生活之中。尽管不一定准确，但就这些学生们的理解也是很贴合实际的。一直以来，对这些小镇上的学生们而言，县城的生活是那样的繁华与热闹，这样的梦想我们每个人也都有过这样的梦想。
　　老师们的想法他们也没有搞清楚，县城的繁华一直是他们普遍认可的价值观之一。这个县城最繁华与热闹的时间，要数每年一度的交流会。就小镇而言，除了那些红白喜事、春节和镇上的唱戏，最具娱乐性的盛会也是县城的交流会，吸引小镇上的男女老少纷纷去县城。这是每年一度的盛会，决定着一年的潮流与时尚。在县城有亲戚的镇上居民，倒也是个走亲戚的好时机。去了县城的人回来都说交流会的热闹繁华。他们的所见所闻，让他们在闲话中心取得了话语权。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润色加工，使他们的县城之旅让那些没有去的人眼红。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在陕北高原上，物资交流会代表了最为先进的市场经济，商品的流通与农产品的交易靠着这样的交流会得以有序地推进，为这一地区带来了繁荣。与其说是一场物资的交流，在更多的时候更像是一场文化的盛宴。在物资匮乏与媒体通讯不畅的年代里，交流会不仅仅是商品流通这么简单，更多层面上代表着文化层面的冲击，似乎给落后的旧世界带来的曙光，也是给黄土高原小镇送来了一场流行文化大思潮。每年一到固定的期限，为期一周的交流会让南方与省城当下最为流行的“时髦”窜向了这个县城与周边的无数个乡村。
　　在每年的交流会举办期间，那些外地的商贩们不仅仅带来的是稀奇的商品和各式的服务。当然，还有那些文化商品，各类流行当下的音乐磁带、各类的VCD碟盘、样式时髦的流行衣服，还有“大篷车式”的演艺场和马戏团。从最初的狮子、老虎、蟒蛇与鳄鱼，以及那些那些稀奇壁虎、娃娃鱼等动物。当然，对于这些商人而言创新的结果就是，那些吸引眼球的演出，后来直接演变为“双头美女”、飞车等。到后来，那些穿着比基尼的性感美女们在帐篷搭起的台子上，跟着音乐的摇摆，成了很多孩子对女人最初的幻想。在当时，这些文化产品的流行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限制。
　　其实，对于城市的恐惧似乎对于村里长大的孩子是与生俱来的。这种恐惧是累计叠加的。在那个古惑仔电影流行的时代，县城的交流会也是这些江湖大哥们一展风采的绝佳时机。你在这里将会遇到你未曾预想到的人。此时的县城，云集了全县各个乡镇的江湖兄弟，此时他们恪守着地盘划定的规则。绝对不敢像在小镇上那般的张狂，而是改为一群群的结伴而行。那些县城高中的孩子，县城里的江湖兄弟们才是这个盛宴的主角。
　　如果非要为交流会上的江湖故事找一个例子加以证明，那么我的“姑舅”白勇是最好的榜样。这个白家镇的“陈浩南”在2000年的县城交流会上折了一根胳膊。事后流传的故事是这样的，在县城吃饭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县上高中的一帮子人，因为一个座位。他的姑舅兄弟没有压住火，耍了一把狠，瞪了对方一眼。这一眼又验证了老祖先的一句话，“强龙难压地头蛇”。对方的带头大哥一板凳下去，他就坐在地上嗷嗷直叫。此刻那帮小兄弟们早已吓得不敢吱声，对方的人则大摇大摆地走了。对于这样的打架，在那个时代的江湖还是有着基本的规则。打就打了，败就败了。小兄弟们只好架着“大哥”去医院，折了一根胳膊的他那个夏天消失在小镇上。当然，在这片小镇上，没人敢问，也没有人愿意问他的去向，这也再一次证明了他们的存在是可有可无的。
　　那一年的交流会还发生一件很多人并不知道的事情，大个子刘再次感受了“大喜大悲”。小镇的车祸并没有阻止县城交流会的如期举行。得益于兄弟白子豹，他第一次坐了白能人的桑塔纳跟着白子豹去了趟县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体验了县城的交流会。在他看来，县城的一切都是真实与充满着惊喜，他感觉自己活成了人。幸福对于有些人似乎就是一炷香的功夫，这与道德无关。倒了血霉的他碰到了毫无预料的相遇。在县城电影院的广场上，何小芳与几个姑娘的出现带来一阵熏人的味道。尽管他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浓妆艳抹露大腿、穿吊带低胸的大个子女人，就是曾经他曾侠仗义为之打架的红颜。但他不能否认事实，他的心彻底碎了一地，就像广场地摊上的杂货、廉价与粗俗。他没有主动去打招呼，对于不熟悉、且不怎么大的广场，他不知何处躲藏。他甚至担心被这个曾经的同桌认出来，站在道德高地的他竟然此刻心怂了。交流会对于他转瞬间成了彻底的悲剧，他盯着雪白的大腿，真想抽自己的耳光。他真的觉的恶心，从此他不在幻想所谓的道德。记忆带有强烈的选择性，他把这件事彻底藏在了心里，藏在阳光也无法触及的隐暗之地。
　　相反，一些事则被抖露在太阳之下。一些去了交流会的镇上居民回来说，他们在县城见到了镇上的“二美”姐妹，关于她们姐妹的事又在小镇的闲话中心发酵着。对于一些人而言被关注是一种幸福，与之相反，一些人则要承担沉重的舆论负担与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