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丰盈的人生不只有工作】- 休闲与幸福（上）

前面两集的话题都有点儿沉重，苦难啊、死亡啊这些，希望你现在感觉还好。

虽然这些跟幸福感有很大关系，但毕竟生活不都是这些沉重的东西，这一集我们换一个轻松的话题，聊一聊休闲和幸福感。

之前咱们一起学了那么多模型和概念，它们不是来自硬科学就是软科学，现在一下子转到了“休闲”，难道“玩儿”也要正经八百地学习吗？确实，这里所说的“休闲”不是随随便便打发时间，而是可以增加幸福感的“高质量休闲”，虽然这一集并没有正式的模型，但是也有不少值得关心的道理。

前面我们谈到了在工作中找到心流，更容易带来幸福感。但是工作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如果一个人一生几乎全部在工作中度过，甚至不工作时都不知道应该取做什么，这恐怕不是一种最理想的人生状态。即使像爱因斯坦这样的天才，物理学也不是他的全部，他还有一个全世界都知道的爱好，那就是拉小提琴。想必在他对着黑板神游宇宙之后，慢慢拉起悠扬的小提琴时，内心一定是幸福的。

当然，谈任何话题都不能脱离社会环境，对咱们中国人来讲，“休闲”这个概念，其实是随着社会成熟度提高才慢慢产生的。比如现在法定每周都休息两天，这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九零后的年轻朋友们想必不知道，咱们国家的“双休日”制度是从1995年5月1日开始实行的，之前都是每周休一天。那时候我正在清华上大学三年级，到现在还模模糊糊地记得当时“不适应”的感觉，心里直犯嘀咕：休两天了去干啥好啊？

我对于“休闲”这个概念的直观体会，是在1999年的夏天。那时候刚刚加入IBM公司不久，就有机会第一次去美国出差。在20多年中国的经济水平跟美国比还是有明显的差距，岁数大一些的朋友应该记得当时在北京街头的汽车基本都还是“老三样”。到了美国后第一个感叹就是“哇！汽车真多！”，待了一阵子后第二个感叹就是“哇！老美真会玩儿！”一到周末，高速公路上就跑着房车、拖车，甚至SUV的后面还拖着汽艇。在国家公园里是各种见过的和没见过的户外运动项目，那些游客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兴奋和愉快的光，那真的就是一种幸福的光芒。

那时候年轻的我心里就在感慨：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他们那样啊！……时间飞逝而过，今天再回首，五分之一个世纪就这么轻飘飘地溜走了。中国经济的发展速度让全世界瞠目，“休闲”在中国已经是一个极为庞大和专业的市场。跟二十年前比，我自己从不知休闲为何物的白丁变成了某些项目中的玩儿家，但始终没有改变的，是“会休闲的人更幸福”这样的印象。

如果我们对“玩儿”做更专业的研究，就会发现学过的模型也是可以用的。比如之前我们讲过契克森米哈伊教授创造的“心流”概念，是让工作成为幸福感载体的重要方法。同样，在休闲活动中也可以实现心流。另外，在马斯洛的需求金字塔的最高层，是“自我实现”。自我实现的一个重要途径是通过工作，但也可能在与工作无关的兴趣爱好中得以实现。这都使得休闲跟幸福感有紧密的联系。

契克森米哈伊教授因为研究心流，所以也认真研究过休闲。他把休闲分成了被动和主动两大类。被动是指感官被动接收信息或者刺激，这样的活动容易带来愉快的情绪，增加幸福感。但问题在于这是一种暂时的幸福感，外界刺激一结束这种愉悦感就消失了，热闹结束，世界又凝固成了之前冷冰冰的样子。比如看一部特别棒的电视剧，或者天寒地冻时去泡个温泉，这些都能马上让人感到幸福，这些都是生活中的温暖的“小确幸”。但是这些小幸福转瞬即逝，难以持久。一个原因在于这类休闲活动中人只是被动接受，自己没有投入智力、勇气和坚持，所以也就没有由内而外的满意度和成就感。

另外还有一些活动能产生更为持久幸福感，契克森米哈伊称之为“主动”的休闲活动。主动休闲是一个你也要付出努力参与“建设”的过程，需要你在脑力、体力、心力上的投入度，所以它绝对不会像被动休闲那样的轻松。但另一方面，正因为有参与、有投入、有付出，主动休闲更有可能让自己产生成就感。主动休闲确实会更“累”，但是正因为这种“累”，才会在活动完成后感觉“爽”，由这种“爽”生出的幸福感能够持续下去。这种幸福感未必会很“大”，然而却会更“深”。

举例来讲：看书是被动，写作是主动；看画展是被动，自己试着画画是主动；听音乐会是被动，学乐器是主动；看球是被动，打球是主动；旅行跟团游是被动，自助游是主动。根据契克森米哈伊教授的研究，在主动休闲活动中人们能体验到更多的心流。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被动休闲就“不好”呢？也不能这样说，我的看法是主动休闲和被动休闲对幸福感都很重要，两者需要一定比例的平衡。有这样的几点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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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主动和被动的搭配比例，还是可以借用一下“哑铃模型”：哑铃的一端是广泛的被动休闲活动，追求开阔视野，笑口常开，也借机体会自己的兴趣点；哑铃的另一端是有限的主动休闲活动，追求专注和心流，要的是自我成就感和满意度。在这里虽然不一定能笑口常开，但是笑起来能得更长久。

除了主动休闲和被动休闲的平衡，在这里也顺便提一下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平衡，那就是工作和休闲的平衡。

休闲是相对于工作来讲的，如果一个人一生只有工作没有休闲，就算他极为热爱工作，他体验的到的幸福感恐怕也只能算是射向远方的一束金光，而绝非横跨天际的色彩斑斓的彩虹。用当代积极心理学的话来讲，这样的幸福可能“纯粹”，但并不“丰盈”。所谓丰盈，指的就是多样性、差异化所形成的一种丰富的人生体验。

当然，反过来也有问题。那就是一个人在工作中完全没有成就感和意义感，于是把所有的精神都寄托在休闲活动中。那样的休闲与其说是休闲，不如说是一种逃避，也就是为了逃脱工作的空虚而去寻找的一种填充物。这时的休闲变成了一种发泄的临时渠道，虽然当时爽，但一离开就会绝望和空洞。久而久之人就会因为逃避而不愿离开，形成上瘾的症状。所以，高质量的休闲应该是与高质量的工作相对应的模式，如果失去了有意义的工作，为了休闲而休闲就会变成我们之前提过的米兰昆德拉写的小说——“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这并不是一种真正的幸福。

我记得看过一位中国互联网早期创业者写的个人经历。他在很多年以前就功成名就，把自己创建的电商公司卖给了一家美国大公司，早早实现了财富的超级自由。那么问题来了：然后做什么呢？他之前有环球旅行的梦想，于是就带着老婆孩子开始了他们的寻梦环游记。随心所欲地去一个国家住下来，一直到住腻了，就启程再换一个地方。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样每天活在天堂中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年。但是，随着时间延续，他的内心越来越不踏实，总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少了一些什么，那种一开始的兴奋感也与日俱减。终于有一天，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再能带来快乐和幸福，于是带着家人动身返航，开启了自己想追求的另外一份事业。

这个真实的故事，再次说明了有关幸福的一些道理，比如仅仅靠金钱并不能产生可以持续的幸福，比如休闲的幸福感需要工作的成就感来映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