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第一讲（10）天人合一的高度和深度

“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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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我们结合庄子《齐物论》里面的话看看：“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你所谓的天地人，已经合而为一，浑然一体了，既然已经浑然一体了，哪里还需要语言呢？哪里还用得着语言呢？所以在这里，“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我们所谓的这个天，完全是人的文化产物，是人的认识范畴内的东西，已经不是事物的本身了。这里，大家一定要把《庄子》语句里的跷跷板翻过来！翻不过的话，文句都不能通，更何况理解其意了。

“所谓人之非天乎？”我们所谓的人，其实是我们意识所感觉、所确定的这么一个概念。人的精神、人的思维，乃至于人的生命，仍然是大自然赋予的，仍然是“道”赋予的。不管你如何蹦如何跳，不管你生老病死，不管你富贵荣华，不管你是圣人至人，不管你是夏桀商纣，不管你伟大还是渺小，不管你是至善至美还是十恶不赦，这一切，都是“天”！用《中庸》的话来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都是老天爷赋予你的，都是大自然赋予你的。

所以，只有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待一切事物，才真正能体会什么是“天人合一”。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绝能所，泯感应”，一个是能，一个是所；一个是感，一个是应；一个是主观，一个是客观。我们要把这样的两个壁垒打破，打破以后，你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天人合一的高度和深度

《大宗师》这一篇，我们可以把它作为根本经典来对待。很多修行的秘诀，修行的理论，都在里面，非常宗通，说通，很多相应的功夫在里面。现在想起来，我感觉有一句还没有讲清楚，就是这个“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

“所谓天之非人乎？”自然的东西难道不是人为的吗？不是社会赋予的，人类社会赋予的吗？我们心里面的自然，用佛教的道理来说，“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我们看见的世界，用西方叔本华的话来说，“世界是我的表象”。我们想一想，我们看到的宇宙，是因我们的精神内容而起；我们看到的自然，也是因我们心底的内容而起。我们认为的大道，我们认为的菩提，我们认为的真如，都是我们心里面的内容。宇宙未必就是大道，未必也是真如。所以《楞严经》里面说“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这句话，大家都应该很熟了，对不对啊？

所以这里面说，“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我们所认为的自然界的一切一切，难道不是我们人的精神内容吗？都是我们的精神内容。所以“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如果用这个佛教唯识学的理论来说，首先我们的阿赖耶识，能藏、所藏，已经含具了过去、未来、现在的一切种，一切内容，也是竖穷三际，圆裹十虚的一个东西。

但是阿赖耶识并不住于阿赖耶识，它自己要变，所以在唯识学体系里面叫“三能变”，缘起“三能变”。第一能变是，首先，把自己变成一个见分，一个相分。见分就是我们的能，能知能觉的这么一个东西；相分就是大千世界，宇宙自然的一切一切。凭什么有这么一个见分相分的起因？就是第七识“我”的这样一个感觉。我的感觉出来了以后，就把本来浑然一体的人生宇宙，变成了这个是我，那是“非我”，有了一个基本判断，我和非我的一个判断。

我经常说，我这一百斤是我，但如果我是医生，自己给自己看病，这个我就一分为二了，当医生那个我是主体，得病的这个我是肉身，是客体。如果我是一个心理学家，我研究我的心理，我的心理就成了客观的，研究则是主观的了。这个主观是理性，在理性的逻辑中运行。如果我是一个逻辑学家，就专门研究逻辑学，那么这一整套心行处，是为道，言语道，全部成了客观的内容。还有一个东西超然于善恶是非，这是什么呢？禅宗讲究要破参，要明心见性，就要把这个根找出来。藏在我们深处的秘密，要把它找出来，它到底是什么？正是因为有这个在作怪，我们的心意识所产生的一切现象，才能根尘相即。眼感觉的是色界，意感觉的是意识界。面对社会也好，自然也好，其感知的都无非是我们自己的精神内容。

从这里面说，“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我们就可以找到一个准确的定位。另外一个，“所谓人之非天乎？”人自己所产生的一切一切，还不是老天爷在捣鬼。我们认为很骄傲的这么一切，我即宇宙，宇宙即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不论你有用无用，都是老天爷在导演，如果没有父母给你这个生命，没有附著于这个生命的精神，哪有你的这一切呢？所以这里我们要看到，天人合一在这个层面上，特别是庄子所表现出来的深度和高度，的确都是令我们后人惊叹，而且惊叹不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