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手札 (4)
我和堀木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指拉拉扯扯地把玩着坐垫四边像麦穗一样的装饰绳。堀木似乎对自己家中的物品都相当爱惜,连坐垫上的一根绳子也不例外,不仅毫无羞赧之情,还横眉竖目地指责我。仔细想来,堀木在与我交往的过程中,从未吃过半点亏。
此时,堀木的老母亲端来两碗年糕红豆汤。
“哎呀,您这是……”
堀木俨然一副彻头彻尾的孝顺模样,对母亲诚惶诚恐,连说话的语气都毕恭毕敬得有些不自然。
“给我们端来年糕红豆汤,真是辛苦您了,这么丰盛……您不必这样费心的,我们马上就要出门办事了。哦,不过,您亲自做的两碗小豆汤,要是不喝就太浪费了。那我还是喝了吧。你也来一碗如何?这是我母亲特意做的。啊,真是美味,太丰盛了!”
看堀木高兴的样子,并不像是做戏,他吃得津津有味。我也喝了点汤,却总觉得有股洗澡水的味道。吃了年糕,又发现那其实不是年糕,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绝不是瞧不起他的穷困家境(我那时并未觉得那东西难吃,也深深领受了老人家的心意。我虽惧怕穷困,却不蔑视贫困),我想说的是,那碗年糕红豆汤和开心地喝着汤的堀木,让我看到了都市人节俭的本性,看到了东京百姓清楚区分内外关系的真实面目。
城里人的生活将我这个不分内外、只会不断逃避人生的肤浅的笨蛋彻底拒之门外,甚至于堀木也弃我于不顾。我怀着狼狈的心境,拿起漆面斑驳的筷子,深感落寞,只想写下当时的心情。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办。”堀木起身,边穿外套边说,“抱歉,我得先走一步了。”
这时,一位女子来找堀木,我的命运也随之改变。
堀木立刻精神振奋:“哎呀,真是抱歉。我正想去府上拜访,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位不速之客,不过没有关系,不用理他。来,坐吧。”
堀木颇为慌乱,我把自己坐着的坐垫拿起来,翻过面递给他,他接过之后再次翻面,递给那女人。除去堀木坐着的垫子,屋里就只有那一个坐垫。
那女人瘦瘦的,个子很高。她把坐垫放在旁边,坐在房门边一隅。
我呆坐一旁,听他们对话。女人似乎是杂志社的,事先曾拜托堀木画一些插图,今天是来取稿子的。
“敝社要得很急……”
“画好了,我早就画好了。喏,请过目。”
这时,来了一封电报。
堀木读完,原本兴高采烈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我说,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比目鱼拍的电报。
“总之,你得马上给我回去。我应该亲自把你送回去,可我现在没那个时间。亏了你离家出走,还能摆出那么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府上在哪里?”
“大久保附近。”我脱口而出。
“这么说来,就在敝社附近。”
这女人是甲州人,今年二十八岁,和五岁的女儿一起住在高圆寺的公寓里。丈夫去世至今已有三年。
“看得出来你很细心,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头吧?真是可怜哪。”
我第一次过上了小白脸似的生活。静子(这位女记者的名字)去新宿的杂志社上班后,我便和她叫茂子的五岁女儿老老实实地看家。在我来之前,妈妈不在家的时候茂子都去公寓管理员的屋子里玩,现在有了一个“做事周到”的叔叔来陪她,她似乎相当开心。
我在静子家稀里糊涂地待了一个星期。靠近公寓窗外的电线上,挂着一个风筝。春天的风卷着沙尘,刮破了风筝的脸,可它依然紧紧缠住电线,摇摇摆摆的像在点头。每当看到它,我都会面色发红,忍不住苦笑。那个风筝甚至会出现在我的梦魇之中。
鹍朅
镜子,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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