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们说到,董平被梁山活捉之后,宋江不但没有端坐在虎皮交椅上,大剌剌地要对方下跪乞讨自己,反而自己给对方亲自松绑,自己亲自下拜,这一切,都是在向大家表明,董平不是求生的俘虏,而是山寨急需延请的贵客,宋江极大地遮盖了董平在刀枪棍棒的逼迫之下,被迫投降的实质,极大地保存了董平的颜面与尊严,把一部死亡面前被迫求生的悲剧,演成了一部礼贤下士皆大欢喜的喜剧。对于这样的领导,董平们岂能不感激涕零,死心塌地地为公明哥哥卖命呢?
宋公明这样的戏份,演出了很多次,所以演技早就炉火纯青。有一次,梁山军在两军阵前捉拿了朝廷命官天目将彭玘,书中说,当时,且叫左右群刀手,簇拥彭玘过来。宋江望见,便起身喝退军士,亲解其缚,扶入帐中,分宾而坐。当时宋江便拜。彭玘连忙答礼拜道:“小子被擒之人,理合就死,何故将军以宾礼待之?”马上就被软化感召归顺了。 因为彭玘被五花大绑押往中军大帐去的时候,彭玘是在左右两面群刀手的刀光剑影下,被押到中军大帐的,彭玘本人,也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但是,当宋江亲自解绑,扶入帐中,作为战胜一方的领袖,宋江竟然还倒头便拜,满嘴软话,这让彭玘准备在就义之前所说的种种激昂的大词,顿时都被融化在了婆娑的泪水之中。因为从地狱一下子到天堂的这种瞬间极速升舱,让他的小心脏实在承受不了。他没有空去细细体会其中的原委,只是一个劲对自己的内心频频点头说,我愿意,我愿意。这种强烈的愿意,已经不是思考的结果,它就是求生的本能。
同样,呼延灼也是在左右群刀手的刀光剑影下升舱复活的。书中描述说,“左右群刀手却把呼延灼推将过来。宋江见了,连忙起身,喝叫快解了绳索,亲自扶呼延灼上帐坐定,宋江拜见。呼延灼见了,吓了一跳,因为他从来没有遇见这种怪招,也不明白是几个意思,所以慌忙跪下道:“义士何故如此?”宋江哔哩哔哩地说了一大篇,书中说,宋江“只是恳告哀求“。并且说,倘蒙将军不弃山寨微贱,宋江情愿让位与将军。呼延灼沉思了半晌,一者是天罡之数,自然义气相投;二者见宋江礼貌甚恭,叹了一口气,跪下在地道:“非是呼延灼不忠于国,实慕兄长义气过人,不容呼延灼不依,愿随鞭镫。事既如此,决无还理。
骄傲的呼延灼,终于在宋江面前下跪了。就是因为宋江的义气实在过人,他也被这样浓烈的情义,给逼得无路可走,自己本来,万万不肯落草,玷污自己,现在呢,被宋江的柔道功夫弄得只能走上一条自己本不愿意走的路。按理说,一个被活捉的俘虏,理应是他在地上苦苦哀求,求战胜者宽恕自己,给自己一条生路,自己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才是。现在可好,完全掌控着局面的胜利者在地上恳告哀求,礼貌甚恭。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摆布的俘虏,却端坐在上座,高高在上,似乎是他,在决定左右着那个胜利的哀求者的喜怒哀乐,与未来命运似的。呼延灼那一瞬间,似乎有一种自己是战胜者的恍惚与幻觉。
不过,脑子正常的呼延灼与行为不傻的宋江,双方其实都明白,事实与真相并非如此,俘虏其实还是俘虏,押解董平时两位女将手中犀利的钢刀,押解呼延灼的时候群刀手的冷峻群刀,这近在咫尺的刀光剑影,早就揭示了,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全面掌控的这个真相,并没有丝毫改变。宋江所做的礼貌也好,下跪也好,恳求哀告也罢,都不能改变他是掌控呼延灼命运主宰的事实。呼延灼就算坐在了上座,被松了绑,被恳了求,也无法改变自己是阶下囚,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人手掌心中的事实。只是人家宋公明会做人,善仁义,不怕委屈自己,并且用自己的委屈,成功地软软地胁迫了他人。
宋公明这种给对手以尊严的做法,自然充分彰显了领导的格局与风度。在收服关胜的时候,除了常规的松绑添衣,下拜下跪之外,又增加了呼延灼的一同服罪的价码。招降秦明的那次,更加壮观,增加了五筹好汉齐齐跪下的戏码,不由得关胜,秦明们不从。
招降卢俊义,是宋江招降演出的最高水平的体现,是招降活动表演套路的集大成者。
文本+音频:布衣豆腐(原创版权,违者必究)
插图:唐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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