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们曾经说,晁盖晁天王前后没有去招揽过一个好汉入伙。都是人家前来投奔的他。也许有人会说,每次都是宋江带队下山,晁盖一直在山上坐镇,自然就没有亲手招降招纳好汉的机会。这个话,听起来似乎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水浒中,曾经把招纳好汉入伙的机会亲手送到了晁盖面前,晁盖都熟视无睹,毫无作为。那是在晁盖等人杀了白衣秀士王伦,占据了梁山的时候。
晁盖他们也知道,在蔡京太师的压力下,官军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所以晁盖等人在梁山每日只是操练人兵,准备拒敌官军。
书中说,忽一日,众头领正在聚义厅上商议事务,只见小喽啰报上山来,说道:“济州府差拨军官,带领约有一千人马,乘驾大小船四五百只,见在石碣村湖荡里屯住,特来报知。”晁盖大惊,便请军师吴用商议道:“官军将至,如何迎敌?”吴用笑道:“不须兄长挂心,吴某自有措置。自古道:‘水来土掩,兵到将迎。’此乃兵家常事。”随即唤阮氏三雄,附耳低言道如此如此;又唤林冲、刘唐受计道,你两个便这般这般;再加杜迁、宋万也分付了。正是:西迎项羽三千阵,今日先施第一功。
这个时候,报信的小喽啰没有具体说明官军为头的是谁,晁盖当时也并不知道前来征讨的将军是谁。前来征讨梁山的,其实是济州府尹点差派遣的团练使黄安,以及本府捕盗官一员,他们带领着一千馀人,征用了附近的渔船,分两路进攻梁山泊。军师吴用布下天罗地网,将黄安摆布得如同傀儡木偶,书中说,黄安被四面埋伏的战况吓得直哆嗦,他看见四下里都是红旗摆满,慌了手脚。后面赶来的船上有人叫道:“黄安!留下了首级回去!”可见,梁山泊的具体作战头领是知道黄安姓名的,小喽啰不知道前来征讨的官军是谁,晁盖大头领不知道来将是谁,吴用军师还能不知道吗?
黄安最后,是被赤发鬼刘唐活捉了。书中说:“黄安被刘唐扯到岸边,上了岸。远远的晁盖、公孙胜山边骑着马,挺着刀,引五六十人,三二十匹马,齐来接应。一行人生擒活捉得一二百人,夺的船只,尽数都收在山南水寨里安顿了。大小头领一齐都到山寨。晁盖下了马,来到聚义厅上坐定。众头领各去了戎装军器,团团坐下。捉那黄安绑在将军柱上。取过金银段匹,赏了小喽啰。点检共夺得六百馀匹好马,这是林冲的功劳;东港是杜迁、宋万的功劳;西港是阮氏三雄的功劳;捉得黄安是刘唐的功劳。
黄安被赤发鬼活捉,被绑在了将军柱上。然后,书中就没有然后了。你看,正值山寨用人之际,一个能征惯战的朝廷军官,被你活捉,生死都在你的手中,这不就是招降他的最好时机吗?以后宋公明多少次招纳朝廷军官,不就是在这种将人活捉,将人逼得走投无路,将人绑在将军柱上,有明晃晃的尖刀照耀着,然后宋江前来,赶紧让人松绑,然后自己下跪,然后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然后被绑着的朝廷命官,也没有别的选择,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强人,落草为寇,然后就如此这般完美地将人家收服了。你晁盖晁天王,咋就不学学呢?
打东平府那次,东平府兵马都监风流双枪将董平,被梁山设计给活捉了,书中说,当时,左边撞出一丈青、王矮虎,右边走出张青、孙二娘,一齐都上,把董平捉了。
当时宋江过了草房,勒住马,立在绿杨树下,迎见这两个女头领解着董平。宋江随即喝退两个女将:“我教你去相请董将军,谁教你们绑缚他来!”二女将喏喏而退。宋江慌忙下马,自来解其绳索,便脱护甲锦袍与董平穿着,纳头便拜。董平慌忙答礼。宋江道:“倘蒙将军不弃微贱,就为山寨之主。”董平答道:“小将被擒之人,万死犹轻。若得容恕安身,实为万幸!”
见了被活捉的董平,宋江马上就滚鞍下马,亲自前来给董平松绑,并且将自己的护甲锦袍脱下来给董平披上,还自己对着俘虏董平,纳头便拜。作为俘虏的董平,自然就被惊着了,自然也就被迷惑住了,也就被感召,不得不归顺了山寨。
因为宋江与董平都明白,董平在这里没有旁的选择,要么坚持自己的官军立场,而被砍头了事,要么顺从强人,从而活命,但是,你假设为了活命而捣头如蒜,一付奴颜卑膝的丑态,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呢?所以,宋江不但没有端坐在虎皮交椅上,大剌剌地要对方下跪乞讨自己,反而自己给对方亲自松绑,自己亲自下拜,自己亲自把大头领的尊贵的衣甲给对方披上,自己亲口恳求对方替代自己成为大当家。
这一切,都是在向大家表明,董平,不是梁山卑贱的俘虏,而是江湖可贵的贤能,不是梁山的阶下囚,而是我宋江的座上客。那么,董平既然不是求生的俘虏,而是山寨急需延请的贵客,所以他非但没有必要向山寨去恳求,去下跪,反而是作为急需得到贤才的山寨头领,需要向贤才去恳求,去下跪。宋江极大地遮盖了董平在刀枪棍棒的逼迫之下,被迫投降的实质,极大地保存了董平的颜面与尊严,把一部死亡面前被迫求生的悲剧,演成了一部礼贤下士皆大欢喜的喜剧。董平对此心知肚明,岂能不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从而死心塌地地为梁山,为公明哥哥卖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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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唐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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