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7【文学经典系列听书活动】鲁迅的小说(二)
【中国现当代文学名作鉴赏】鲁迅与《狂人日记》
聆听百年经典 感受时代脉搏
大家好!我是晓梅老师。感谢收听我们在喜马拉雅上推出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名作鉴赏”栏目。这个栏目是大型有声经典推广项目“文学经典系列听书活动”的一个板块。栏目的文字稿采用的是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十位教师从各自的教学和研究成果中萃取精华形成的文字。目前这些资料已整理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名作鉴赏》一书并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在此请允许我对王家平等十位老师的辛勤劳作致以诚挚的感谢。今天我们一起来聊聊鲁迅先生和他的《狂人日记》。
《狂人日记》发表在1918年5月《新青年》第4卷第5号,后来收进《呐喊》集,是作家首次以鲁迅的笔名创作的小说,也是现代文学的奠基之作。鲁迅本人用“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来总结它的写作意图,作品以“吃人”二字揭示传统道德的本质,成为新文化运动批判封建意识形态的石破天惊之作。
先来看看《狂人日记》开头部分对狂人心理及其氛围的书写: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然而须十分小心。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
我怕得有理。
今天全没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门,赵贵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还有七八个人,交头接耳的议论我,又怕我看见。做出
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一路上的人,都是如此。其中最凶的一个人,张着嘴,
对我笑了一笑;我便从头直冷到脚跟,晓得他们布置,都已妥当了。
狂人到底是真疯还是佯狂?这可能是读者比较关心的问题。对于狂人的疯狂,鲁迅似乎不准备作非此即彼的抉择,他的高明就在于艺术地把握了狂人似疯非疯、亦狂亦醒的独特心理状态,尤其是对狂人异常敏感的受迫害幻觉的表现,令人惊心动魄。出现在狂人心理屏幕上的是赵贵翁和他家狗的怪眼睛,是老医生越过眼镜边框偷窥的眼神,是青面獠牙的路人白历历地排着的牙齿,是看客们用布蒙着的脸,是噩梦中屋顶发抖的横梁和椽子。
狂人吃了几口煮熟后仍张着白眼和大嘴的鱼,想起大哥偷偷掺在饭菜里的从小妹身上切下的肉片,便兜肚连肠地呕吐起来。狂人的恶心既源于生理厌腻,又是道德腐烂引发的心理反应。狂人的作呕,是真正的现代性体验,显示了一个现代人在生理和心理晕眩下的精神撕裂倾向。
通常人们把作品结尾“救救孩子”的呐喊看作狂人对未来的殷切期望,这样理解自然无妨;然而问题并不那么简单,在这希望的呐喊中也透露着狂人的焦虑和绝望。“救救孩子……”前还有一句“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它的确流露了狂人对新一代的希望,但一个“或者”和一个“?”号,表明狂人对自己的希望是不确信的。他确实不可能太确信,因为作品多次写到路上的孩子和大人一样脸色铁青地对狂人恶眼相向,爹娘们可能已经把吃人的坏心思教给了孩子们,吃人的恶习似乎具有了遗传性。因为意识到即使在孩子那里也难见“真的人”,狂人最后发出的“救救孩子……”的呐喊,更像深陷沼泽的人发出的绝望呼告,人们依稀还可以看见沼泽上仅存的狂人无助地挣扎的双手。
狂人的绝望也源于他对自身罪恶的体认。他最初以为在这个吃人罪恶横行的社会里,自己是为数不多的无罪者。但后来他发现大哥也参与了吃人的阴谋,他恍然中悟到自己就是“吃人的人的兄弟”;他最终还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了四千年吃人履历”的罪恶。如果说基督徒是由于他们的始祖夏娃和亚当偷吃禁果,而被上帝赋予了原罪,那么狂人的原罪感则是因为他意识到,无论他怎样抨击传统,他也还是这个“四千年来时时吃人”的民族的子孙。
一边激烈地反抗祖先的传统,一边却为祖先的血腥传统负罪,这就是狂人内心剧烈的精神分裂创痛。很自然地,读者还可能要关心狂人最终的命运。作品显在的文本——13则白话日记在狂人发出“救救孩子”的呐喊后就戛然而止;但作品的文言“序”则暗示了狂人的最后结局,序言其实隐藏了一个关于狂人从狂病中康复,以及康复后赴某地担任候补官员的潜在文本。
按照清代官制,狂人获得了候补官员资格,他不是参加了科举考试,就是花大笔钱捐官去了。不管他是通过什么方式成为候补官员的,他都与自己原先对抗的封建专制政治和文化媾和(即所谓的病愈)了。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序言是用纯粹的文言文写就的,与作品正文十三则白话日记形成了对立,而这种文、白语言对立更好地暗示着狂人病愈前和病愈后对传统文化截然不同的态度。从表面看,作品写出了狂人终于病愈并且发迹的喜剧性结局;但其实是以一个真正的悲剧收尾,连狂人这样具有大智慧和大勇气的人,最终也无法逃脱回归传统文化的命运。这种文化宿命所包含的苍凉悲怆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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