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萤火虫

2022-08-14 13:18:1911:21 354

声音简介

两星期后,我决定去上学。
陶老师为我找来一副拐杖,说上厕所的时候用得着。轮椅都坐过了，拐杖也就能接受了。没错,暂时我就是个残疾人。
到了校门口,车子刚停下,米诺和吴超越他们就一拥而上,四面八方伸出好多只手来扶我,拐杖、书包一瞬间就被抢去了,同学们像迎接凯旋的将军一样簇拥着我回到教室。
所有的目光都投来关切的问候,那么友善,那么可爱。
夏老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吴超越捧着一盆可爱的绿植走过来,笑得有些傻:“为了给你准备礼物,大家脑袋都想破了,女生们说买绒毛玩具,男生们说买遥控飞机,大家争了好几天,最后决定送这一个——它的名字叫玉蝶,是一种多肉植物。”
玉蝶?我盯着它。好喜欢这个名字。
它看起来像一朵莲花,花瓣是淡绿色的,边沿覆盖着一层淡淡的
粉红,温厚、圆润,讨人喜欢。
“在我们心中，你就是一只玉蝶。”夏老师接住我的肩膀，“欢迎你飞回来。”
欢迎你飞回来!同学们大合唱似的说。
我接住所有温暖的目光，也接住这盆叫作"玉蝶"的礼物，感觉心都要被融化了。
回到座位才发现,原先的椅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小沙发，旁边还有个搁脚的软凳子。
待遇实在是太特殊了。
一下课,好几个女生围过来,问我要不要去上厕所,其中包括一直视我为对手的庄妍。
做事一向慢半拍的米诺这回反应极快，站起来嚷嚷:“干吗?当我不存在吗?墨董是我的同桌，她上厕所的事情我一个人包了。”
“你一个人包不了。”庄妍很认真地伸出两根手指，“至少得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她。”
“就是。”大家附和。
还有，去食堂，去美术室，音乐室，实验室，阶梯教室......只要
日表吧，大家轮流帮助墨萤。”
是走出教室，都得帮忙吧。”庄妍越说越来劲儿，”要不我们做个值女生们都赞成。
很快,值日表出来了。
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有爱的一份值日表了。
我的拐杖被大家塞到角洛里,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
陶老师知道了这一切,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她找了一些画册,堆满后备相,要送到复老师那儿,让夏老师分发给同学们。
我大概翻了翻那些画册,发现画册的作者都是一个人一子谦。
就是那个长得像电影明星的子谦,就是那个送她茶壶的子谦。
就是她画廊的签约画家子谦。
他的画很好吗?“我心里酸酸的，”你怎么收藏了他这么多的
画册?”
“是他送给我的。”陶老师回答。
“他为什么送这么多画册给你?为什么不送给别人?”
“这些画册本来都放在画廊，但是最近画廊......”她没有说下去，把后备厢盖上。
“你也可以出画册。”我顺势问道，“对了，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画
画？
她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那个叫子谦的画家，我不喜欢。”我直截了当地说，“他的画册，还是别送到学校去了。”
她一脸惊讶:“你都没有跟他说过话，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用说话。”我接得飞快。
她没有再说什么。
接连好几天,她都怪怪的。做事三心二意,说话心不在焉,接个电话遮遮掩掩，有时干脆跑到房间里躲起来,不让我听到。
难道跟那个叫子谦的画家有关？
这令我很不安。
我决定从橘子那里打探一下情况。
电话打给橘子,她说正忙着布展,没时间跟我啰唆,我只好把问题咽回肚子里。
星期六,陶老师说出去见个朋友,我挂着拐杖出了门。
出租车把我送到了画廊门口。
橘子正在指挥几个工人装灯，看见我，一脸的惊讶。
“嘿，小瘸子，你怎么来了?”
不许叫我小瘸子!我大声抗议。
“行，小仙女，我这儿兵荒马乱的，你来侯什么热闹?”她好像很不欢迎我。
我决定把肚子里的问题藏起来，看看情况再说，便告诉她:“我来看看画展布置得怎么样了。”
“累死我了。”橘子一把抓下脑袋上的防尘帽,“这次的画展要求可高了,那个画家特别搜,从设计到布展,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改来改去改了不知道多少回,就说装这射灯吧,大小,位置,角度,方案改了七八遍……我又不是第一次帮画家办画展,当然知道怎么布置灯光,让光线均匀地覆盖在画面上,让画作完美地呈现……可人家就是不信任我。”橘子摇摇头，“要是每次布展都这么折腾人，我早就散架了。”
你说的那个画家是叫子谦吗?我问她。
她摇摇头:“子谦老师才不会这么难伺候。”“子谦…很好吗?”
“绝对好。”橘子不假思索，“在圈里，子谦老师是公认的大好人，人好，画好，德艺双馨，是个才华横溢的谦谦君子。”
“反正我不喜欢他。”我小声咕哝。
橘子没有听见,大概是灯的位置出现了偏差,她嚷嚷着冲进屋子。
再次走出来的时候,她手里提了一把椅子。
“坐一会儿就回去，这儿乱着呢，没法待。”橘子扶我坐下,自己却站着,眼睛紧紧盯着屋里的动静。
橘子，“我拉了拉她的裙摆，”最近，你的陶老师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
“嗯。”她转过来看着我，“哦，没有啊。什么烦心事?”“你刚刚还说”“嗯”，“怎么一眨眼就否认呢?”我不放过她。
她嘴巴动来动去，好一会儿才压低嗓门:“她跟你说的啊?“什么?”我的心提起来。看她的表情,事情挺严重的。
橘子又是抓头发,又是推眼镜,还把胸前的围裙扯来扯去,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说:“她没跟你说,说明不想让你知道。那......我也不能说。”她吐了吐舌头,朝我做了个鬼脸。
我急了，抓住她的手臂:“事情很严重吗?”
橘子摇摇头，大眼睛瞪得溜圆:“不是很严重。”
“你就告诉我嘛，我肯定不出卖你。”
“放心吧，不管什么事情，陶老师都有办法解决!”橘子抬高嗓门。
我还想问下去，橘子忽然指着巷子的一头喊:“子谦老师来了!耳边响起一串车铃声，一辆自行车慢悠悠地过来了，没错，骑在车上的正是那个长得跟明星似的子谦。
他抬起右手朝我们挥了挥,嘴巴里说着什么,加速而来。
“我......我先回去了。”我猛地站起身,因为太紧张,竟然忘了自己暂时还是个残疾人,一个翅超往一边栽下去。
橘子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来扶我。
“别动我，别动我!”我趴在地上不敢动，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会这么倒霉吧?又摔伤骨头了?我不敢往下想。
“你没事吧?墨萤小仙女，别吓我。”橘子跳到我跟前,趴在地上看着。
我噘着嘴巴只想哭。
突然感觉身体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了起来,没来得及多想,屁股已经坐到了椅子里。
抬起眼睛，撞见那张陌生的笑脸。
有没有哪儿疼?他在我面前蹲下，揉了探找的两条胳膊，又低头检查我的膝盖。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却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有没有哪儿疼呢?”他重复道,眼睛盯着我的石膏腿。
我摇摇头，很不友好地说:“我不认识你。”他就是子谦老师!橘子忙说。
我当然知道他就是子，但我跟他并不熟。
可我认识你呀，“子谦说，”在你还是个小不点儿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我抱过你，你还嘴过我的大拇指呢!”他哈哈笑着,眼睛昧成了一道缝。
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下意识地去找他的大拇指，他却忙着去一边扶他的自行车了。
“瞧，子谦老师看见你摔倒，要紧扔掉自行车跑过来扶你，够意思吧?”“橘子学着子谦的样子揉揉我的胳膊,又低头检查我的膝盖,最后把目光落在我的石膏腿上,“你的右脚没问题吧?疼不疼啊?不知道这么一摔，正在愈合的伤口会不会再次裂开。”
“有石膏保护着，不会。”子谦扶着车子走过来，“萤火虫，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要注意点儿了，别毛毛躁躁老是摔着。”
萤火虫?好熟悉的名字。是在叫我吗?记忆的闸门再次被冲开......是的，被季老师带去厥鱼村之前，好多人喜欢叫我萤火虫。幼儿园的小朋友这么叫,保育员阿姨这么叫,晨检老师这么叫,就连面包房的姐姐和水果店的叔叔都这么叫,叫得我用眼睛狠狠地瞪他^。
“我不要做虫子，我不是虫子。”我扑到陶娅珠怀里哭。
“好好好，你不是虫子，你是蝴蝶，你是孔雀，行了吧?”她为我擦去眼泪。
有一天晚上,她不知从哪儿捉回来好多萤火虫,把它们放在蚊帐里。熄了灯,那些小小的虫子发出莹亮的光,像淡淡的蓝，又像浅浅的绿，闪动着,闪动着，精灵一般可爱，我一下子喜欢上了它们。
“妈妈，萤火虫会发光。”
“妈妈，萤火虫是天上的星星吗?”
“妈妈，萤火虫真好看啊!”
从那以后，再听到有人叫我"萤火虫"，我非但不生气，反而很自豪呢。
后来，跟着季老师去了厥鱼村，便再也没有人叫我"萤火虫"了。
现在,这个名字被唤醒了，而唤醒它的人竟然是这个叫子谦的
“你怎么知道我叫萤火虫?”我问子谦。
”他“嘿嘿笑着说:“我不但知道你叫萤火虫,还知道你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知道你爱吃冰激凌,知道你五岁的时候就在报纸上发表绘画作品。”
他竟然知道这么多。
没等我说什么,他已经骑上车往巷子的那头去了,留下一串不紧不慢的车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