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求女性能获得什么额外的好处,我所求的仅是,让男人们把他们的脚从我们的脖子上移开。
——金斯伯格大法官
眼看要到春节了,想必新冠这场能苟进决赛圈的不太多了吧?
阳了之后的各种难受,听力下降,呼吸困难,免疫力下降,味觉异常...
在这各种各样的担忧和惶恐中,有一个问题逐渐凸显。
那就是越来越多的女性发现,阳过之后,自己的月经出了问题。
要么是推迟好几天,要么是出血量异常,要么是经期身体的各种疼痛加剧,不仅微博上有很多网友分享,各地的妇科医院在近期也多了许多去咨询新冠对月经影响的人。
在这种虽然有个体差异但确实有影响的现实下,却有人跳出来说:
有可能是你压力太大,精神紧张。
这个回答,太眼熟了。
就像多年前“歇斯底里”这个词发明出来,专门用于形容女性特有心理疾病。
他们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的真实情况,他们只是想治你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罪。
2023年了,要怎么做,才能让女性的需求被重视?
打开百度,直接输入“新冠病毒对”,网站给出的关联搜索如下。
在微博上搜索就更给力了。
是的,当你搜索“新冠病毒对男性生殖/性功能的影响”时,你会得到非常专业的论文,并且不止一篇。
我不想对比男性的性能力和女性的月经哪个更重要,但很显然,网站的搜索显示男人的快感和自尊,比女人的疼痛和健康要值得研究。
不得不说,这个现实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这种恨不得研究透男性相关的细枝末节,却一点也看不见女性正面临的困惑、遭受的痛苦的事情,古今中外,多如牛毛。
别的不说,单说月经这一个话题。
远的有2020年初梁钰发起的“姐妹战役安心行动”。
当时正是疫情最严峻的时候,全国各地驰援武汉的医疗队中,女医生的比例占到一半以上,女护士则超过90%。
根据梁钰挨个电话联系的结果,武汉同济医院、协和总院、金银潭医院等,加上孝感市,女医护人员超过3万人。
三万个具体的、奋战在一线、会来月经的女性,没有人把她们当回事,没有哪家医院自觉地把“卫生巾”归入必需品中。
甚至,在卫生巾品牌首先发现这一需求,主动向武汉两家大医院提出捐赠时,都被拒绝,理由是,不需要。
于是,几万个和病毒斗争的女医护人员,靠着不吃不喝来回避上厕所;没有生理用品用保鲜膜扛着;护士长自己掏腰包买纸尿裤,可是血和尿混在一起,简直是细菌的温床;有的人申请好几天申请不到,好不容易拿到卫生巾第一时间还要先紧着患者——是的,除了那几万个医护人员,患者中也有女性。
然而,她们都被迫隐去了身影。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得上,所以默认所有人都不需要。
如果有人提出来,那就是“不懂事”。
“什么时候了?口罩都不够用还有钱/精力/时间惯着你们这点娇气?”
近的,说说火车不卖卫生巾的事吧。
火车,一种所有买了票的人都能乘坐的公共交通工具。
一种上面会卖特产、卖水果、卖吃的喝的,甚至普通列车还允许卖烟酒的公共交通工具,不卖卫生巾。
这件事,被发现并提出来了,立刻有人从各种角度论证卫生巾不是必需品,火车上不能售卖。
“你为什么不随身带着呢?”
“你就是要特权!”
“你知道卫生巾的成本有多高吗!高铁难道是慈善机构吗!赔钱你负责吗!”
言之凿凿的样子,好像卫生巾是个什么炸弹,只要上了火车,整个铁路交通都会赔到全面瘫痪一样。
他们并没有发现,没有子宫不来月经的人好像没有什么立场在这指手画脚。
他们眼里看不见女性,却自称没有人比我更懂月经。
可笑至极。
如果说世俗社会的偏见是沉疴旧疾,很难短时间内拔除干净,那么站在人类前沿的科学研究对女性需求和数据的忽视,就太令人绝望了。
在《看不见的女性》中,有太多在做实验和测试时只允许男性实验者参与,甚至连使用的小白鼠都大多数是雄性小白鼠。
只收集男性的数据就投入生产的物品导致的结果就是,女性在各方各面都面临比男性更加麻烦、别扭甚至是危险的处境。
不知道大家在坐各种号称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好像自己的体型并不包含在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人体工学”中。
事实确实如此,目前市面上大多数的人体工学椅其实更准确地应该叫“男体工学椅”。
它们是按照西方成年男性的身体数据来设计的,所以,符合该身材数据的人坐上应该是这样的,头枕依托在肩颈的下方,椅背严丝合缝地撑起整个背部,臀部正好能卡紧座椅的最里面。
这张图,看着就很舒服。
然而,大多数中国女性在坐人体工学椅时都遇到过,头枕怼着后脑勺,背被本来应该承托腰部的那块突出的部分硌着,最难受的肩颈和腰部完全悬空。
请问哪个需要久坐的女性社畜椅子上没有自己额外放着的靠垫?
可是,加上靠垫之后,臀部就会不自觉地往前挪,根本坐不实。
下面这张图甚至是品牌使用的广告图,图上还是一位高挑的外国女性,但她的头枕部分依然是怼着后脑勺,而非像上面那张图是依托着肩颈的。
● 某品牌宣传图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车座椅上。
兔姐有一次曾跟一位好友一起坐大巴从老家到北京,途中在车上度过了一天一夜。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好,虽然用厚衣服垫着腰,后脑勺却怎么摆都不对劲。
睡个十分钟,都会被脖子处的酸胀难受醒来。
但那位男性好友几乎沾着座椅就睡着了,我在一旁竹筒炒豆子,他在那呼呼大睡。
真是令人羡慕又嫉妒。
社会对男性提供的便利就在于,社会从来不会说xxx是专供男性使用的,因为除了标注“专为女性打造”的东西外,社会上大多数的公共设施和设计都是默认以男性的方便为准的。
复旦大学社会学副教授沈奕斐在微博上分享过一件小事。
在去年7月份,她收到了两张罚单,原因是她开车没有系安全带。
实际上她并不是没有系安全带,而是在系安全带的时候会把本该从脖颈处斜挎过来的那根带子从腋下穿过了。所以监控看起来,就好像她没有系安全带一样。
● 沈奕斐微博截取
后来她开车的时候,老老实实地把安全带按规范系好,两个小时的车程,安全带一直勒在她脖子上,把她的脖子搞得又红又肿。
这也是她之前把安全带从腋下穿过去系的原因。可是她的丈夫,从来没有这种困扰。
因为安全带总是那么“懂事”地从他脖子下方10厘米的地方穿过。
巧的是2020年我国18岁-44岁男性和女性平均身高的相差值是12厘米。
也就是说,车辆在设计安全带的时候,是完完全全按照中国男性的身高体型标准来做的,他们甚至不是故意这样的,他们只是太过自然地没有想起来世界上需要坐车开车的还有女人。
哦你说为什么一定要开车,公共交通工具不行吗?
当然可以,也不过就是有座位的时候腰酸背疼,没座位的时候需要伸直胳膊才能够得到拉环罢了。
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是,那些不经意的忽视会给女性造成的伤害不只是“不便”,而是不可逆的“伤亡”。
依然拿汽车举例。
当遭遇车祸时,即使控制一切其他的变量,身高、体重、车祸强度等等,女性受重伤的可能性,仍比男性高出47%,受轻伤的可能性比男性高71%,死亡率也高了17%。
这一切的原因,在汽车的设计之初就已经埋下。
女性因为身体总体较矮,所以为了能够踩到踏板,需要把座椅往前调得很近——但这并不是标准的座椅位置。再加上前面所说座椅背靠和安全带的设计,这些设计共同“逼迫”女性在开车时的姿势什么都没做对。
加上汽车撞击测试假人从20世纪50年代投入使用起,用的都是“平均男性”的数据,最常见的体型身高1.77米,体重76公斤。
● 碰撞试验假人采集物理量
不仅如此,“他”还拥有男性的脊柱特征和肌肉质量,这导致所有的实验数据只在开车的人性别为男时才适用。
这些原因直接导致女性在车祸事故中承受的风险更高。
即使世界上第一位汽车司机贝尔塔斯·林格,是女性。
医学生物的研究在女性忽视这方面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看不见的女性》作者卡洛琳·科里亚多·佩雷斯在演讲中提到很多的药物在投入市场之前只会做该药物对男性生理的影响。
他们总是说,我们会在后面的研究中考虑女性。言外之意是,让我们先看看这种东西对最标准最正常的人类——也就是男人——的影响,之后如果有多余的金钱、时间和精力,我们也许会考虑你们这群残次品。
哦,这话是不是很眼熟?
当她追问为什么的时候,她总是会获得这样的回答:
“女性太复杂了。女性的身体不可预测。月经周期会对实验结果有影响,所以实验研究不能包括女性。”
嗯,是这样,占人类一半数量的一种性别中的大多数人会有的一种生理现象,会对某种面对全人类使用的药物产生影响,这难道不是最应该去研究的吗?
这难道还不能成为研究的理由吗?
而这种轻视到忽略的心态也从生物研究一直延续到临床医学。
多伦多大学的临床流行病学家安吉拉·杰拉斯和泌尿外科肿瘤学家克里斯托弗·沃利斯在《美国医学会外科杂志》发表了一篇题为《医生与患者性别一致性与术后影响的联系》的论文。
他们在研究中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当女医生操作手术时,患者的性别对术后恢复的影响几乎没有差别。
当男医生操作手术时,女患者的死亡率相比女医生高出32%、并发症增加16%,再次入院的可能性会增加11%,住院时长增加20%,男患者则不受影响。
他们还发现,当男医生经常和女患者、女医生接触的时候,他抢救女性的成功率会提升。
对此杰拉斯说:“他们的潜意识里可能有根深蒂固的偏见、刻板印象和态度,这些想法无形中影响了他们的治疗。”
● 安吉拉·杰拉斯
而且该项调查还显示,仅仅对比不受影响的部分,女医生的表现都更好。
他们认为,女医生在跟病人沟通时的方式以及处理病情是更加谨慎的态度造成了她们能更准确地把握患者的病情。
这项研究是在2017年做的。
讽刺的是,2020年,《美国外科杂志》上的一项研究发现,人们对女医生的专业度抱有偏见,认为她们的医术差,难以信任。
这种歧视导致她们很难当上高级外科医生,晋升机会更少,能进入领导层的寥寥无几。
在英国,只有14%的高级外科医生是女性,美国只有21%的执业外科医生是女性。
当偏见和事实摆在一起,人们才更加能感受到女性的艰辛。
目前看来,这种不提性别默认为男的情况,全世界手拉手,谁都跑不了。
那么我们只能束手无策吗?难道就真的只能眼巴巴地等着,等“他们”有钱、有时间、有精力了再考虑我们吗?
事实上,认为研究女性更麻烦更费钱这个想法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为女性提供更舒适、便捷、安全的社会环境不仅不会消耗比男性更高的资源,反而会为社会为政府节省开支。
经济学家经常提到的美国的经济增长黄金时期,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女性参与了有偿劳动。
众所周知,在家务、照顾孩子和老人这些家庭的无偿劳动中,女性花费的时间比男性要多得多。
而美国所谓的经济黄金时期,全民的生产力并没有本质的提升,改变的只是女性把以前在家庭的无偿劳动转变为社会上的有偿劳动。
那些以前因为“过于复杂”“过于抽象”“不好计算”的无偿劳动,突然间被社会经济计算了进来。
其实不是她们现在终于开始劳动了,而是她们以前做的那些劳动全部被忽略了。
公认最适合女性居住的国家瑞典,有一个小镇叫卡尔斯库加。
北欧的冬天下雪是一件常事,路面湿滑,发生交通事故的概率也会增加。
但在卡尔斯库加每个冬天行人受伤的比例都是开车人的3倍。
在入院的行人中,女性占大多数,且受伤往往是最严重的。
有研究表明,仅仅一个冬天,这些行人受伤带来的预计损失就高达320万英镑。
卡尔斯库加政府觉得这件事不寻常,要弄弄清楚为什么。
随后,他们发现,每次下雪之后的清晨,铲雪车都是先清除行车道的积雪,然后才是车站、人行道、自行车道等。
由于男性每天大多是开车出行,所以他们的车道上总是干净的没有积雪。
然而女性主要乘坐交通工具或步行,所以她们出行的时候,“她们的”路上还全是积雪,这就使女性受伤的概率大大提升。
除此之外,即使都是开车出行,女性也更容易出交通事故,因为女性的行程多数是“多段出行”,就是说,女性的一次行程不一定只有一个目的。
比如接送孩子,照顾家里需要帮忙的人,给家里添置东西,这些有可能在完全不同的三个地方,女性的行程就相较男性只需上下班要复杂。
举个例子,兔姐小时候爷爷住院,兔姐的妈妈每天早上出门上班,下午下班之后要先回家给即将放学回家的兔姐做饭,然后再给爷爷做病号饭,接着去医院送饭和干净的衣服,回来的时候会顺带把爷爷和陪护的奶奶的脏衣服拿回来洗上。
如果说当时天黑下雪,那么妈妈可能在路上出现问题的几率就比只是上学放学的兔姐要高很多。
库加政府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及时做了调整,改变了每天铲雪的顺序,先清理人行道和公共交通,再清理机动车道。
就这一点小小的改变,就大大降低了行人的受伤概率。
因为受伤的人少了,去医院的人也少了,相关的费用支出可想而知地也变少了。
我知道这样说显得略微地有些功利,但现实就是,当你把女性当做与男性平等的人类去对待,去详细地了解研究,去关注她们的需求,看到她们的价值,相信我,这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和财富。
同时,我也希望所有的女性,在遇到不舒服、不方便、不合理、被轻视的场合时,大声说出来。
说出来,就有更多的姐妹意识到这一点,就会有更多姐妹的声音加入我们。
当我们声音越来越大时,这个社会的噪声再大,都大不过我们的呐喊。
参考资料
《看不见的女性》 作者:[英]卡洛琳·克里亚多·佩雷斯 译者:詹娟
演讲 《性别数据缺失》 演讲者:[英]卡洛琳·克里亚多·佩雷斯
文章 《女外科医生做手术,患者死亡率更低?!医生的性别真的会影响病情?》 来源:英国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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