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简介
亥时，荒林，上弦月。月光清浅，山中有雾，使这夜色看起来迷迷蒙蒙，混沌晦涩。山麓小径，一位少年书生疾步赶路。此人名叫鲁翰林，是上京去赶考的，从山西一路徒步而来，已走了一月有余。他不是错过了宿头，只不过是囊中羞涩，不敢去旅馆入宿罢了。这一路上，他都是借山中的寺庙投宿的。今晚，已走了大半夜了，未遇寺庙，因此有些着急，心想：今晚不会时运不济遇不上寺庙了吧？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过，有一次下了雨，偏未遇上庙宇，在树下躲了一夜，次日就病了，因此耽搁了两三日的路程。
鲁翰林抬头望了眼天空，瞧这光景至少有亥时二刻了，如若再没遇见寺庙，便又得露宿野外了。好在今晚有月，不会下雨，他望着月亮，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并不为落魄感到忧伤，胸中有志心自宽，他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就能中榜入官，受人尊敬，眼前的这些苦根本不算什么。起风了，林中的雾气随风缓慢地飘动，鲁翰林缩了缩脖子，入秋了，山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一朵云遮去了月光，林间小径越发难行，鲁翰林叹了口气，左右环顾，看看是否有适合歇脚的地方，且安顿下来再说。林中似有东西飞过，白色的，一闪而没，鲁翰林吓了一跳，揉揉眼再看时，却未见异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许是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累了，眼花了。」见不远处有棵榕树，枝繁叶茂，可供栖身，便往那头走了过去。忽然，阴风乍起，那白色的东西又在林间出现，这回他确定不是眼花，因为那东西正径直地朝他飞过来。「啊！」鲁翰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脚下被树根一绊，仰天栽倒。眼前白影一闪，那东西已至近前，鲁翰林定睛一看，吓得又是「啊」的一声惊叫。那是个面目怪异的老妇人，脸上的皱纹像树皮一般，呈褐色，不像是人脸，额前长着黄色的毛，与头发连作一处，半人半妖，大半夜的在林中乍见这种怪物，着实把他的三魂七魄都吓没了，惊恐地道：「你……你想……想作甚？」那人伸出鸡爪似的手，凌空一挥，鲁翰林只觉背后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他托起，慢慢地升上天空。他想这下完了，这妖腹中饥饿，半夜出来觅食，我命休矣！心念未已，那人将他拦腰抱起，在半空中身子一转，向前疾飞而去。鲁翰林只觉耳边风声呼呼直响，飞行的速度比鸟还快，没一会儿就飞出了林子，那人手一松，将他放下。他背部落地，跌了个七荤八素，眼睁一瞧，那人正朝他落下，便顾不得疼痛本能地往后挪动身体，道：「你……你……我十几日不曾洗漱，身上又脏又臭，恐……会倒了你的胃口……」「你走吧。」那人走到他身旁，沙哑着嗓子道，「此山有妖，须绕道而行。」鲁翰林愣住了，心想：你不就是妖吗？妖来劝我说此山有妖，究竟是何道理？莫非除了此妖外另还有妖？想到此处，他着实吓坏了，敢情我是走进了妖精窝啊。当下赶紧起了身，也顾不上谢，转身就跑。跑了一阵子，见那人果然没有跟上来，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心想看来那妖怪是好妖，她是出于善良特意来提醒我的，免得教妖怪吃了。经过这一番波折，差不多已到了亥末子初时分，朝四周望了一下，荒山野岭的没有可供栖身之处，因惊魂未定，索性夤夜赶路，离开这是非之地。走了一段路，月光下隐隐望见前方有一幢宅子，前后有三进，倒像是大户人家，便想着去投宿。然而转念一想，现已将近子时，人家早已睡下，三更半夜的将人叫起来终归是不太好，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将要靠近那房子时，里面有灯光亮起，鲁翰林心中一阵狂喜，许是老天垂怜，见我太辛苦，叫我在这户人家歇脚，当下快步走了上去。不承想还没走两步，陡听得后面一阵衣袂迎风之声响起，不会是那妖怪肚中实在饥饿得紧，又反悔了吧？想什么来什么，扭头一看，果然见一团白影快速地往这边掠来，正是方才在树林里遇见的那怪人，鲁翰林大叫一声，为免被她追上，拔腿就跑。奈何他跑得再快，也比不上那人的速度，眼前白影一闪，那人已到了他前面。鲁翰林惊道：「你不答应放我走了吗，何以又追了上来？」那人那怪异的脸上毫无表情，未及她开口，陡闻得有人高声道：「好个狐妖，敢在本庄撒野！」鲁翰林打眼往前面一看，见是个须发皆白的瘦小老者，手提一柄长剑，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人，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急叫道：「前辈救我！」那老者右手一扬，手中剑脱手飞出，在月光下化作一道长虹，直奔那怪人。那人急忙回身应对，鸡爪似的手迎空一抬，卷起一股劲风，照着那老者就打。那老者迎风一阵大笑，手捏法诀，嘴里念念有声，空中的那柄剑忽然嗖嗖作响，幻化出无数道剑影，仿佛是千百柄利剑，同时出击。那人大惊，避之不及，手臂被连伤两剑，厉叫一声，抽身逃遁。见那怪人逃走，鲁翰林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向那老者施礼道：「小生鲁翰林，山西运城人氏，上京赶考途经此山，若非前辈出手，我命休矣，大恩不敢言谢，请受小生一拜。」鲁翰林两手抱拳，正要相拜，那老者走上来将他扶住，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小兄弟无须行这大礼。前面便是寒舍，你若不嫌弃，不妨入内歇息，明早再赶路不迟。」「如此多谢了。」鲁翰林求之不得，哪还谈什么嫌弃不嫌弃，跟了那老者就走。进入庄院内，分宾主坐下，言谈中方才得知，那老者名叫白入云，乃是道门的俗家弟子，早些年行走江湖，以除妖卫道为己任，后来成家后，便一直于此定居。前面那座山叫作连云山，山上有狐妖，那狐仙距今不过五十年道行，他念上苍有好生之德，加上修行不易，因此没去管她，不想竟出来祸害。鲁翰生惊道：「五十年道行便有如此厉害了吗？」白入云解释道：「狐妖五十年可幻化为妇人，由于受道行所限，样貌丑陋，百年可幻化为美女，可魅惑于人，千年为仙。」鲁翰生这才明白那半人半仙的怪人为何长得如此怪异，两人又闲聊了会儿，因天色已晚，白入云便安排了一间厢房供鲁翰林入住。次日一早，鲁翰生向白入云辞行，说此去京师千里迢迢，不敢耽搁，待赶考归来，再拜谢大恩。白入云笑道：「再急也得填饱了肚子再说，用些早膳再走不迟。」这一路上鲁翰林吃的都是干粮，许久没吃过一顿热菜热饭了，见主人盛邀，便不再推辞，坐下来用膳。不消多时，白夫人与一名丫鬟一道，将饭菜端上桌前，鲁翰林再次起身感谢。白夫人也是位热情之人，叫他不必拘礼，只管坐下来吃就是了。正吃着，只听得环佩丁零，门帘启处，未见人影，先是一阵香风迎面而来，鲁翰林转头一看，不由得愣了一下，嘴里正叼着口馒头，险些咽着。只见那姑娘杏眼柳眉，唇红齿白，面带桃红，娇滴滴地往门前一站，端的令人眼前一亮，特别是她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好似会说话一般，尤为迷人。白入云见鲁翰林盯着姑娘看，起身道：「这是老夫的女儿，叫白落雪。」介绍完毕时，瞪了眼女儿，又道：「怎的这般没有规矩，莽莽撞撞地就出来了？罢了，快些见过鲁大哥。」白落雪幽怨地瞟了眼父亲，嘟着嘴朝鲁翰林敛衽行礼。鲁翰林知道是自己的到来，让这白小姐受父亲斥责，十分过意不去，起身还礼道：「小生冒犯了。」白落雪把那粉嫩的脸皮一扯，算是报以一笑，转目问她父亲道：「我能坐下来吃了吗？」白入云失笑，朝鲁翰林道：「山里人家，不懂礼数，教小兄弟见笑了。」鲁翰林倒是觉得这白小姐落落大方，并不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样的忸怩作态，便道：「前辈这般说，倒教小生坐立难安了，还是让白小姐坐下来一起用膳吧。」白落雪见父亲没反对，老实不客气地在鲁翰林旁边坐了下来。鲁翰林也算是见过世面，本来也没什么，只觉鼻端香风阵阵，一时情难自禁，心如鹿撞，端的是有些坐立难安了。用完早膳后，鲁翰林不敢再逗留，起身要告辞，却不知为何，忽地身子一晃，两眼直冒金星。白夫人见状，「哎哟」惊叫一声，一把将他扶住，道：「莫不是经昨晚一吓，得了什么病吧？」白入云见此情形，也过来相问。鲁翰林勉强稳住身子，说道：「小生风餐露宿，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敢情是累着了，不妨事。」白夫人道：「你这身子要是再赶路，非出事不可。我家有根人参，要不我今日就将它熬了，你再将息一日，待明日好些了再上路。」鲁翰林道：「考期将近，实不敢再行耽搁。」白夫人有些为难，转头望了眼白入云。白入云劝道：「小兄弟，科举虽然重要，可毕竟贵不过身家性命，身体要是不好了，还要那科举何用？」「十年寒窗苦读，怎可一朝相误啊？」鲁翰林苦着眉头道，「便是再难也不能误了科考。」白入云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小兄弟如此执着，我看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匹马，到时你骑去京师，待考完归来时，再还我便是，你看如何？」鲁翰林见白入云夫妇如此热情，非常感动，既然有了马，即便耽误两三天也是赶得上的，当下便答应下来等调养好了身体再行上路。白夫人果然把他们家珍藏的人参熬了，亲自送来给鲁翰林饮用。鲁翰林感动得险些落下泪来，除了爹娘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对他如此上心过，与白入云夫妇不过萍水相逢，人家却推心置腹，丝毫未曾将他当作外人，端着这碗参汤不知如何言语，只说「大恩不言谢，他日定当厚报」。喝了参汤，又睡了一觉，觉得神清气爽，看来是那人参起了效果，扭头看向窗外时，只见天色已黑，没想到不知不觉昏睡了一天。当下起了身，披衣下床，刚走到门边，便见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竟然是白落雪。鲁翰林一愣，只见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对襟素色上衣，外罩了件丝质的褙子，下套件浅粉色的裙子，看上去若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淡雅端庄，清纯可人，一时竟把鲁翰林看痴了。白落雪羞得低下头去，双颊绯红，声音低低地道：「我来看看你是否醒了。」鲁翰林意识到自己失态，忙道：「有劳姑娘了。」说完这句话后，双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空气若凝固了一般，静得能听到彼此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我……去将饭菜端来。」白落雪说完这句话后，也不顾鲁翰林答没答应，转身踩着碎步离开，待鲁翰林反应过来时，她业已走远。因不想再劳烦她送饭菜过来，当下便跟了上去。及至前厅，白落雪已将饭菜端了上来，鲁翰林本是穷苦人家出身，何曾受人这般照顾，一时觉得十分温暖，却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让白小姐亲自端茶送饭，端的折杀小生了，快些放下，我自己来就是了。」白落雪不像大户人家小姐那般拘谨，此时缓过了神来时倒显得落落大方，说道：「我爹娘已经休息了，我来陪你用膳吧。」不由分说，将饭菜一一摆好，然后扭头又问：「可要来点酒？」鲁翰林期期艾艾地道：「我……我不善饮，平时亦不吃酒。」「无妨。」没了白入云夫妇在场，白落雪显然越发开朗，嫣然一笑道，「反正你刚睡醒，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吃些酒打发寂寞也是好的。」转身翩然而去，没一会儿就提了只酒瓶出来。这下鲁翰林想拒绝也难了，只得坐下，听凭吩咐。几杯酒下肚，鲁翰林就有点上头了，脸色绯红，连舌头都大了，摇手道：「小生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非露丑不可。」白落雪看上去却一点事儿都没有，巧笑嫣然，伸出纤纤素手又替鲁翰林斟了一杯，道：「吃了这杯，便不再为难你。」美人在侧，殷殷劝酒，鲁翰林不便拒绝，仰首喝下。只是这杯酒下肚后，连眼神都有些模糊了，看着白落雪，一时竟真情流露，叹着气道：「小生穷迫，连自家亲戚都未曾将我放在眼里，打小受人奚落，遭人白眼，蒙小姐不弃，这般照料，委实是荣幸之至，请……请受小生一拜。」说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便要向白落雪深揖行礼，奈何实在不胜酒力，双手未拱，踉跄一下，往下栽倒。亏的是白落雪就在他旁边，情急之下伸出手去扶，这才将他扶稳。鲁翰林只觉一股香风扑面，睁眼看时，发现自己竟让她半抱着，那粉嫩白皙的脸几乎贴着自己的脸，近距离看来，美艳不可方物，且吐气如兰，闻着她的气息，鲁翰林心头为之一荡。白落雪也有些发窘，想要抽出手去，鲁翰林却没给她机会，趁势一把将之揽入怀中。在那一刻，连鲁翰林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竟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然而温香软玉入怀，容不得他去想那么多，只想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贪婪地吸着她身上的味道。白落雪嘤咛一声，挣扎了几下，然而她这一声娇呼反倒是勾起了他更大的欲火，反而搂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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