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前一阵,杨丽萍因为《孔雀舞》中的造型,被质疑擦边和色情,被骂上了热搜。
虽然,舞剧中的那一幕,和色情没有任何关系:
男主角饰演的孔雀角色,为了换得女孔雀的自由,奉献了自己全身的羽毛。
这本该是感人的一幕,但男演员裸色的紧身服,却让一部分观众的心“敏感”了起来。
他们拍下演出图,给关键部位打上码,放到社交网络上,质疑:
是不是“擦边”了?会不会有不好的导向?
于是,一大波没看过演出的人,开始对着男女演员的服装,品头论足起来。
有人说恶心,有人说不知羞耻。
还有人说出了此类事件中,最常见的那句:
“该管一管了。”
最后,杨丽萍不得不出面回应,解释裸露是因为故事剧情需要,才算平息了争议。
今天,我们就借着杨丽萍被质疑擦边这事聊聊:
该管一管的,到底是艺术创作的空间?
还是部分网友,越管越宽的敏感的心?
01
倒退意味着“进步”?
杨丽萍被骂上热搜后,有评论直言:
“这些年,我们审美的尺度是不是倒退了?”
我想回答:
倒退?还能有这种好事?
至少在华语电影这个领域,倒退不一定意味着退步,相反,有时倒退意味着“进步”。
因为倒退30年,那可是中国电影的黄金时代。
倒退30年,陈凯歌凭借敏感题材的《霸王别姬》拿到了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
倒退30年,姜文拍出了特殊时期的青春回忆——《阳光灿烂的日子》。
倒退30年,张艺谋改编了一部中国现当代史的《活着》。
倒退30年,田壮壮不惜被Jin也要完成关于几次运动事件的《蓝风筝》。
倒退30年,黄建新还在聚焦犀利讽刺的系列作品《背靠背,脸对脸》《站直啰,别趴下》。
30年后,陈凯歌凭借《我和我的祖国》《长津湖》,获得华表奖优秀导演。
30年后,张艺谋拍了关于电影的故事《一秒钟》,经过诸多调整,改到面目全非才得以上映。
30年后,黄建新转身投靠主旋律作品名利双收。
30年后,田壮壮伤感地评价自己:“关于电影,我基本也算杀青了。”
简单对比,就能发现,30年的时间内,华语电影的明显变化。
02
艺术作品的困境
那么,为什么我们无法倒退回30年前华语电影的水平?
别的我不敢乱说,但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观众审美的宽容度越来越低了。
注意:我不是说观众的审美能力下降了,而是说观众的宽容度下降了。
这是很重要的差别。
作家汪曾祺曾说:
“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
文化要繁荣,电影要发展,离不开的是多元、包容的创作空间。
而限制创作空间发展的,可不只是来自官方的种种规定,更有来自千千万万观众的“审查”。
这些年来,一部分观众的口味,不是更宽、更杂了,而是更窄、更专了。
典型特征是,豆瓣上因为“三观不正”给经典作品打一星的越来越多了。
在这群以三观为标准评价电影的观众眼中:
《英国病人》讲的是一对狗男女的出轨故事。
这样毁三观的作品,恨不得能“烧死这对婚外恋”才痛快。
《花样年华》讲的是“绿茶婊+做作X+矫情X”的故事。
《乱世佳人》的爱情再勇敢,也不过一个“绿茶婊”的故事。
就连经典的《红楼梦》,在一些人眼中,也只是“宝玉的多人运动”,只值一星。
去年,王家卫要将金宇澄的小说《繁花》改编成电视剧。
还没上线,就因为原著中有关于婚外恋的情节,被很多网友给了差评。
金宇澄在《十三邀》中就无奈地表达困惑:
现在的年轻读者和观众,对“三观不正”特别敏感,动不动就这个“渣男”,那个“渣男”。
“人性本身非常复杂,用这么简单的一两个词来涵盖它,太幼稚,太可怜了”。
“渣男”“渣女”“绿茶”“白莲花”,这就是今天很多观众在艺术作品中看到的东西。
容不得一点的道德上的瑕疵,容不得一点三观上的不正,更容不得一点身体上的裸露,容不得任何关于性的擦边。
这是在加速保守,回到固步自封的境地。
03
警惕极端观点
我们总问:华语电影为什么不行了?
早年的冯小刚,说过一句这样的话:
“有什么样的观众,就有什么样的电影。”
当然,观众的审美不是铁板一块,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观众,审美的口味越来越丰富了。
但无奈的是,我们要知道,一个社会的包容度,就像一只木桶能装多少水,并不取决于最长的那块木板,而是取决于最短的那块。
观众的最低包容度,就是决定艺术创作空间的那块最短的木板。
要拓宽整个社会对艺术创作空间的包容度,可能就像推一块巨石上山一样艰难,需要无数创作者和观众,共同且长久的努力。
但要收窄艺术创作的空间,却像把石头推下山一样,只要少数观众轻轻的一个举报,一句擦边,一句三观不正,前人的努力可能就前功尽弃。
如果遇到任何问题,大家完全可以放在公共空间下理性讨论,未必要百分百达成共识,至少还可以求同存异。
要知道,通过公权力,去对个体造成戕害和打压,曾是某段日子特别频发的事情。而那些日子,并没有过去多久。
就像我写的这篇文章,也欢迎不认同的朋友来反驳。彼此对话,而不是对抗,对话没有胜负,对话没有敌人。
所以要警惕的,是那些试图进一步收窄艺术创作空间的声音。
它们往往会形成极端观点,巨大的暴力性都会随之蕴含在里面。
当越来越多观众用道德标准和偏见来否定艺术作品时,我们要坚决捍卫艺术创作的空间。
否则以后我们就只能看着演员穿羽绒服跳孔雀舞,看Jack和Rose穿保暖内衣谈恋爱了。
04
我们的目的不是裸露
我们的目的是拍好电影
接下来,还要聊聊所有“三观党”最疑惑的问题:
一定要裸露,才能拍好电影吗?一定要拍性或者出轨,才能拍好爱情吗?
的确,不是裸露的才是好电影,不是拍性或者出轨,才是好电影。
但是,如果所有电影都不让裸露,不让拍性,不让拍出轨,出轨了也不能有好结局,那么一定拍不出好电影。
裸露与否,不是为了猎奇或者吸引眼球,这牵扯的是创作自由。
因为,有许许多多电影,正是通过裸露和性,完成了更完整的艺术表达。
如果剥离了《色,戒》中的那三场床戏的前后对比,那你就不能体会王佳芝对易先生的感情,对革命的态度是如何变化的。
如果没有了Jack给Rose画人体素描的那场戏,那么《泰塔尼克号》中突破禁忌的爱情故事,就是不完整的。
《阳光灿烂的日子》中,如果删去所有马小军对米兰身体的迷恋与幻想,那么这样一段关于躁动、错乱的青春记忆,就是残缺的。
这样的例子,还可以继续列举下去,但这样的话,已经被说了很多很多次了。
就像娄烨导演说的:“性是身体感受,我相信它。”
我们不期待所有人都欣赏、喜欢这些作品,我们要继续倡导的,只是更多的包容性。
对那些“三观超正”的观众来说,你可以只喜欢发乎情,止乎礼的爱情故事,但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只欣赏这种故事。
当我们用一种粗暴的标签,去要求艺术作品维持某种正确时,没有谁能独善其身,很快就会陷入只有黑白对错的二极世界。
相反,如果我们可以从更客观的维度去理解,试图站在它们的角度思考,我们难道不是在尝试不同的价值观和别样的生命体验?
艺术很多时候是要戴着镣铐跳舞,这已属无奈,你不能再给艺术加上越来越多的镣铐,还要求艺术要越来越好看。
只有允许百花齐放,才能创造出多元和健康的文化环境。
如果每个人都只允许自己欣赏的艺术作品存在,对超出自己认知范围或者接受程度的作品,都要用质疑和愤怒的眼光去否定,迫不及待地批判。
那么,艺术创作的空间必然越来越小,作品的丰富程度,也必然会随之缩减。
05
“现在是92年,不是29年”
最后,我想起张国荣曾经接受媒体采访,谈当初拍《霸王别姬》时,也有过犹豫和顾虑。
那时的国产片中,涉及这种题材的少之又少。
但陈凯歌和他说:“别怕,现在是92年,不是29年。”
于是,他们共同完成了这部不朽杰作。
而现在,我想反问一句:今夕是何年?
往期文章:年代剧的真诚,要从《人世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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