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彤/Shen Xiaotong
艺术家
在四川美术学院毕业后的第34年，沈小彤带着自己的个展“沈小彤的画”，回到了这个曾经求学的城市。
此次展览是继2022年“画：沈小彤的画”在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个展之后，在龙美术馆（重庆馆）再次开启，由龙美术馆馆长王薇策展，吕澎担任学术主持，蓝庆伟任艺术总监，臻选了沈小彤从1990年至2023年间的多个系列，包括“相”、“山水”、“花·果”、“竹”、“海·鱼”、“5号公路”系列，以及全新尝试并首次展出的纸上水墨系列，共计展出40余组作品。
尽管画作的主题繁多，却均在虚实浓淡间，描绘出了艺术家记忆深处的平凡日常。
这是一次往昔的回顾，也是一次旧事的言说。我们随同沈小彤的脚步，从成都的家中来到求学的重庆，一同踏上34年前走过的那条路，在不变的守望下追忆往昔，在久别的重逢中再度审视当下的自我。
一、昔日的倒影
在正式采访画家沈小彤之前，我们先认识的，是那个藏于《旁白》中的沈小彤。
你很难想象一个画家，会花费两年的时间，亲自执笔，写下一部横跨30年的自传式小书，沈小彤却这么做了。
翻开绯红色的书面，沈小彤将一个真实的自己，尽数展现于世人面前。他笔下的文字透着一股怀旧的力量，颇有些上个世纪的文人味道，淡雅凝练，回味悠长。
对于回忆，沈小彤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寻常人追忆往事总免不了大段的阐述，习惯在起承转合间交代清过往发生的一切。而沈小彤却并非如此，在他的回忆里，情节并不是唯一的载物，伴随着意识的肆意游走，饱含深情的一景一物才是串联起过往的关键。
在异国他乡的“五号公路”上，风雨随伤情一同而来，晃晃灯影、沉沉夜色，透过迷蒙的车窗，漆黑的幻境牵扯出沈小彤心底最深处的忧愁，他记住了这一瞬，把它画进墨里，又写于纸上。
借由《旁白》的追忆，沈小彤再度望向自己的过去。每一段文字都对应着一个系列的作品，他用细腻敏锐的笔尖勾勒出无数个记忆的片段，再用一道名为情绪的纽带将这些零碎的画面逐一相连。有些故事或许讲得影影绰绰，可藏于其中的心绪却在纸上涌动得格外清晰。这让人不禁感叹，此般写作方式与他的执笔作画是何等相像。
“人十之八九是不快乐的，那么你用什么样一种心态去回顾过去，这个就显得特别重要。”面对镜头，沈小彤坦言到。
怀顾十几年前与岁月的纠缠，回忆中深藏着的是虚虚实实的哀伤，这抹哀伤被画进他的画里，写进他的书里，隐隐淡淡的，却并不会叫人痛得揪心。
回归沈小彤的艺术创作，他用极度绚烂的色彩包裹住倾泻而下的思绪，在一笔一画间，将情思融于景物，让哀思褪去伤痛，只留下一种释怀的平和，淡淡游走在画幅之上，向世人传达一种名为积极的伤感。场景的视觉转换体现出情感本能的过渡，它抚慰着艺术家，也提醒着观者：无论生活发生了什么，我们依旧可以找到美的痕迹。
二、极致的平凡
平凡的日常绝不等于平淡，反而可以成为一种极致的盛放。
一花一叶、一蔬一果，再普通的事物到了沈小彤笔下，都会染上最炽热的颜色。极红的鱼、极蓝的海、极绿的竹……强烈直白的色彩冲撞，是沈小彤别具一格的个人符号，他用极致的色彩为日常增添了一种陌生的崇高，将个体对生命的感悟全数倾注于画中，赋予了它们全新的内涵。
90年代初，沈小彤就开始用颜色来描绘他所感受到的一切。彼时的他凝聚着一股青年人的饱满，调色刀代替了画笔，大面积的色彩在画面上相互交错，诞生出至真至性的红色系列，只消一眼，你就能从画面中感受到属于那个时代的激情与焦虑。
当时的这抹极红，诞生得太快太猛，是只有年轻人才敢触碰的烈焰。在一片红色的火光中，映照出了整个中国社会的变革，投射出了那个年代的群体意识。
乍现的烈焰，难以长久地维持。正如沈小彤自己所言“极色与大景，人轻不可画，我画得早了些。”几十年后，这片红色再度出现，此时的它已然脱离了时代印记，融进了沈小彤的血肉深处，充斥着艺术家来自于生活日常的点滴感悟。
“红色对我来讲，它是一种极致的幸福。这个幸福是不容易得到的一种幸福，你需要付出努力才能够得到。”有了女儿后的他，更加珍惜来自于家庭的温情，那种幸福于他而言是生活的苦尽甘来，也是情感的极致流淌。
欣赏沈小彤的画，无需带着尖锐的批判意识，也无需深厚的艺术知识背景，你只需要放松地阅读，将自己完全投入画幅之中：时而游走在透不进光亮的墨色深海，时而流连于世外桃源般的绿色山水，时而静静眺望褪去愁色的湛蓝夜色，时而沉醉于一场海市蜃楼的红色繁华……他的画，从来与生活离的如此之近。
“我画黑色不等于我就很深刻，我画粉红色也不等于我就很肤浅。”在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尝尽了亲人的生离死别之后，沈小彤对于颜色有了更加敏锐的直感，他实验性地尝试了多种色彩，去表达生命的不同维度。单是画海，就酝酿出了数种不同层次的色彩：
单纯的灰色，喻意着稍将远去却依然徘徊的殇情之感；冷艳的蓝调，是深邃沉稳中的端正福德又是气度万千下的富贵荣华；深暗的墨色，则是洗净铅华后的神秘与庄重，就算没有波澜壮阔之势，也能在颜色的调子里见证海的肚量；至于墨色之外的另一番鲜色，则是眉目明朗时，之于生活的又一重领悟……
借由极致绚烂与平淡的碰撞，沈小彤似乎是想要告诉我们，生存的意义并不仅限于一处，世间万物的认知也绝不会局限于某种标准。就算是稀疏平常的平凡事物，也会在情绪的流动下增添上特殊的质感与韵味，有效呈现了一种单纯而不受污染，静谧而不浮躁的澄澈状态。
情来情去间，赋万物于颜色，渡自己于四季。
三、更坦荡的自己
三十年如一日地书写日常，需要极高的耐心和极大的勇气。
特别是在当代语境下，批判性的强烈与否，往往成为人们最先关注的一大焦点。
面对争议，沈小彤表现得十分平和。“我们不能为批判而批判，不能困在批判里面。我可能没有这么多的批判性，但我可能有高度的隐喻性。”百花齐放的创作方式，自由个性的意识表达，这才是符合沈小彤心中现代与当代艺术的精髓。
从文字、作画，再到为人处世，沈小彤真挚地展现出了他的一切，来让这个世界相信，相信真诚的态度能够表达对于世间一切的批判。
在他看来，艺术本身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复杂的是那颗暗涌善变的人心。在繁复焦灼的当下，人们很容易把一件简单的事情想得过分曲折，但或许直接去做，它反而非常简单。
简单并不意味着肤浅。一直以来，沈小彤都专注于书写个性化的情感体验，他并不在画面上创造什么，而是老老实实地“对景写生”。这种私语式的创作乍看起来基本寻常，但在三十多年的打磨下，已然开辟出他个人独有的思量与韵味：在日常中体悟超然，在平凡中摆脱限制，最后在极致的释放中再度回归混沌与真实。
这是一种与潮流完全无关的创作方式，发乎于心而后生发共情。“对我来说最前卫的，就是把你自己真诚地放到这个社会面前。”敏锐的情感、本能的直觉是沈小彤异于他者的最大武器，他擅长放下繁复的成见，回归最简单的姿态，以情绪的流动去触碰客观的世界。而这种“天真”与“真实”也恰恰是当今时代下，一种难得而清醒的守望，他用笔尖的慢去抵御变化的快，用个人丰沛的情感去回击数字化的麻木。
既轻盈而庄重，既孤独而透彻。
“‘自知’特别重要。坦然面对你所不能做的事情，才能坦然去做你能够做的事情。”面对镜头，沈小彤如是说道。积累、酝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岁月的磨练中，沈小彤的面容变得越发平和，神情变得越加笃定。不被外界的声音干扰，不迷信所谓的潮流，倾听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在和过往的对话中发现那个更加坦荡的自己。
“你要相信这个坦荡，它一定具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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