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敏：我们需要尽快建设大众善业基础设施

汤敏：我们需要尽快建设大众善业基础设施

2023-07-11

我国当前运行的慈善体制是建立在以精英为节点的结构设计上，无论是以政治精英为背景还是以商业精英为背景，包括由此形成的协会、民非、基金会为主的公益慈善主体，整体都围绕着精英展开。

这样的制度设计假定的理论前提是：精英仓廪实而知礼节，精英更有实力投身公益慈善事业。正如40年的计划经济假定的理论前提一样：“国有经济更能消除剥削、更能促进公平”带来的悲惨结局一样，事实上计划经济下的贫穷和权力剥削甚至更胜一筹。

以精英善业为理论前提的当下慈善事业，的确也面临着类似的拷问，精英是否更值得信任？精英是否能承担得起社会对公益慈善的需求？就如计划经济能否承担得起社会经济发展的需求一样。精英是否有热情和动力去为美好社会奋斗？大量事实也证明阶层隔离后的精英已经丧失了认知社会苦难的共情能力。

所以，正如市场经济到来后，既要去总结和感谢计划经济创造的基础，但同时更要深刻认识到其所带来的困境和发展障碍。同样，精英善业正要经历这样一次深刻反思和自我革命，孕育出蓬勃发展的大众善业时代。

大众善业的激活，更像万马奔腾的草原，也像家家户户都有的私家车，要让这些私家车真正改善人民的生活，需要高速公路、需要基础设施，不仅是提供给军车、大卡车的精英基础设施，更需要给小汽车、摩托车甚至自行车的民用基础设施，这就是大众善业基础设施。

精英善业基础设施的要求相对高大上，展现精英的水平和资格的稀缺，也更彰显权力和资本的身份地位，所以传统的精英善业在注册登记、资金门槛、流程管控、政商关系等方面需要非常高的要求，因此，一度也被广大社会艳羡为富人的俱乐部、富人高端资源局，当然话语中也暗含了中国式人际关系下的嘲讽。中国式高端或许意味着更肮脏、更恶俗、更无耻。

大众善业恰好走了另一条价值取向，他们需要更低门槛，更像是给口水就能活、给点土壤就能蔓延的草根生态。在互联网盛开的这二三十年，应该是我国有史以来在商业世界里真正映证着，群众的力量如汪洋大海，得屌丝者得天下。从这个角度，大众善业和现代互联网先进精神是高度相似的，去精英化、去中心化，大众化、平民化、屌丝化。

大众化、平民化并不等同于无序化、自由化，更是需要基础设施提供制度保障和工具支撑。我国的大众善业同样面临着制度基础设施和工具基础设施的短缺。传统的精英善业制度基础设施无法满足蓬勃的大众善业需求，如何登记管理，如何在社区层面发挥自组织活力，如何进行有效服务引导，如何进行扶持培育，等一系列大众善业的制度基础设施建设，亟待得到讨论明确。我们经常看到的啼笑皆非局面：大众善业长期游走于非法行善和非法聚众这样的莫须有罪名间。

前两天看见一则新闻，讲述吉林的一位农民为了造福群众不需要走70公里过江种地，出资修了座浮桥，竟被当地政府以非法建桥、寻衅滋事罪判处两年有期徒刑，多么令人心寒。我们的制度设计还是假定我们的群众很自私、我们的群众没断奶、我们的群众永远要依靠精英的思路，假定大家仍旧是一个动物人、自私人。其实，人民的觉悟已经成长起来了，但我们的制度设计还没有。

同样，大众善业涉及每一个群众，只要有了公共精神的每一位群众都将是大众善业的奉献者。大众善业的贡献不仅是如精英善业中单一的、庸俗的物质衡量，大众善业中人们善意的评价、人们善意的关注、人们善意的表情、善意的呼声都是形成美好社会的巨大能量，这是公序良俗的内核，这是社会风尚形成的根本。

这十多亿国人形成的大众善业，就像十多亿人民都会刷抖音、都在搞网购一样，需要符合大众逻辑、平民视角的互联网基础设施。或许有人会说，是腾讯公益这样的平台吗？事实证明腾讯公益仍旧是以赋能精英善业为抓手的互联网平台，其逻辑是建立在扶强锄弱的设计之上。

道德经有云：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损不足而补有余。世俗的价值取向会惯性地强化人道，形成强者恒强的撕裂局面，最终违背天道、遭来天谴。天道无亲、唯与善人，大众善业呼唤有格局的互联网先觉者，能够体悟天道，这是新的生物也是新的格局，或许非现有大厂所能长出，属于未来，需要来自未来的格局。

大众善业就像挤压至快要爆发的堰塞湖，可以变成摧毁下游生灵涂炭的祸首，也可以变成如都江堰平原的福报，关键看我们是否有智慧因势利导，建立都江堰一样的水利基础设施。因此，我真诚且紧迫地呼吁，加紧构建大众善业基础设施，谁也不知道这口堰塞湖什么时候会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