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沙溪——戏服迷踪
向导带我们来到了欧阳马店黑暗的阁楼，这是房顶和楼板之间的夹层，不熟悉地形万难找到这里。据说在这墙壁的暗格当中，曾经珍存过一套皇帝御赐的戏服，这套戏服是主人家的传世宝贝，距今已有四百多年，如今，暗格空空如也，那套戏服到哪去了？据说消失多年后，最近它突然在古镇附近现身，皇帝为何要赏赐深山小镇中的百姓？本应出现在博物馆中的宝物为何会散落民间呢？
沙溪古镇位于大理与丽江之间，自古都是连接滇南与西藏的重要枢纽，2001年10月11日，世界建筑文物保护基金会将沙溪寺登街，列入了2002年最值得关注的世界101个建筑遗产保护名录，并称沙溪是茶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古集市。古镇内保存了完整无缺的戏台、马店、寨门、寺庙，为什么大山里的一个偏远小镇会有如此高的规格？而且被世界权威的文物保护组织如此关注呢？
每逢周五，沙溪镇都会变得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几个山头外的百姓都会牵着牛马来到这里，将自己带来的茶叶、皮货、布匹摆上街头，而本地人也会带来各种土特产。这里是滇西北一带规模最大、影响范围最广的集市之一，前来赶集的人们中有白族、彝族、纳西族、藏族等少数民族，由于多种民族长期汇集于此，使沙溪集市的货物种类变得非常丰富。
这种形似豆腐的食品叫做乳饼，是用七八斤新鲜的山羊奶兑入酸果汁液凝结而成，生吃或油炸都是不错的选择，美味强身，在整个中国西南地区都小有名气。其实像这样车水马龙的场景，在沙溪已经持续了五六百年，南自版纳，北到藏区，各族百姓汇聚到这里，不仅仅因为沙溪是巨大的商品集散地，更因为这里有茶马古道上最丰富的古代文化娱乐项目，可以说沙溪是美食、娱乐、宗教的汇集之地，是马帮艰险路途中的休闲胜地，到底古代的马帮在这里能玩出什么花样呢？
这就是如今已被保护起来的古集市——四方街，它的地面全部用大块的条石铺成，历经沧桑。1992年，市场从四方街搬了出来，这里失去了往日的热闹，但却仍能看出当年的辉煌。它是古代集市文化活动的中心，让我们看看古代马帮是如何享用这个休闲胜地的。
长途马帮来到沙溪后的第一站，是那些大大小小的马店。马店的功能类似客栈，掌柜还会提供喂养马匹、医治马病、钉马掌等各项服务。一家普通马店能接待30人，容纳60匹马，镇上大约有大小马店100余家，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被称为“五星级马店”的欧阳大院。
沿着古巷一直往里走，我们来到了欧阳大院，据说过去御赐的戏服就曾在这里亮相登台，规模品级最高的马帮首领往往会到这里下榻、听戏，因此这里的每一个物件都相当考究。这是一座典型的白族三坊一照壁式民居，哪怕是房顶瓦片底部都有彩绘，相传这所宅院最早的主人欧阳先生是滇西有名的马帮首领，繁盛时在其麾下的赶马人就有六七十之多，当时南来北往的马帮都要前来拜见、寻求关照，当然这种会面有着非凡的礼节。
风尘仆仆的马帮来到欧阳大院后，先被招待吃一顿八大碗，这是白族最具特色的传统美食，马帮常年风餐露宿，往往一个礼拜才能到镇店里吃一顿正经饭。为了讨个彩头，人们特意为每道菜都起了好听的名字。吃过了休息之前，客人会看到欧阳家精美的室内环境，正房二楼精美的祖宗龛可以看出欧阳家祖先崇拜的习俗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
如今摆放神龛的房间已经空置，角落里有一张特殊的床，它是专为马帮头领设计的，它有保护财物的特殊功能。欧阳大院的后花园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小戏院，当年住店的马帮在房间里推开窗就可以看戏。传说滇西南著名的演员，曾穿戴着御赐的戏服在这里亮相，那是何等的风光。然而，开心时刻也可能危机潜伏，过去沙溪经常有土匪出没，大院主人为此颇费心思，戏台的楼下就有一条地道可以直通城外，这院子里的一明一暗，正是那个年代沙溪古镇的写照。
这是一间神秘的阁楼，向导告诉我们，这里有一个大院主人精心设计的保险柜，存放过许多马帮珍品。墙壁上的保险柜，过去曾经挂着一幅壁画，极其隐蔽，这足以看出大院主人心思的细腻。可如今皇帝御赐的戏服并不在此，难道是被土匪盗走了吗？我们来到了四方街西面的兴教寺，据说，这座寺院也曾经藏过戏服，战乱的时候，沙溪很多人家的传家宝都会藏在这里。
与大理地区村村都有的本主庙不同，兴教寺是这里为数不多的佛寺之一，多梁多柱的建筑结构和寺院紧凑的布局风格，也彰显着汉传佛教对沙溪的影响。在茶马古道途中，马帮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威胁，不仅有土匪、猛兽常常出没，深山里还有许多致命毒虫，所以马帮在来到沙溪后，都要到兴教寺参拜，祈求沿途平安。由于汉、藏、白各族马帮的信仰不同，兴教寺最初的大兴白族阿吒力密宗佛教，后来变成了广兴“儒释道”三教。
沙溪古镇的核心区域又叫“寺登街”，寺登在白语中的意思是围绕着寺庙的村落，可以说兴教寺就是各地马帮在沙溪共同的精神家园。我们并没有在寺院里打听到御赐的戏服，但是旁边四方街的古戏台上，一场古代宫廷的表演却要开始了，难道那里会有御赐的戏服？不少游客都闻讯赶来，老人们将要演奏的是洞经古乐，据说它是在中原已经失传的宫廷音乐，目前仅流传在丽江沙溪一带的偏远山区，这些乐手都是附近村中的农民，他们都是祖辈口传心授学到的手艺。
洞经古乐源于唐宋，盛于明清，每逢佳节，尤其是二月八、四月八等做庙会的日子，老人们都会在这里演奏。从这个演奏规模可以看得出古代沙溪文化活动的档次，很多古代马帮要在这里待上数天，听戏听曲流连忘返。在沙溪，像这样飞檐翘角、层层叠起的高大戏台有19座之多，在茶马古道的鼎盛时期，戏台是过往马帮最重要的娱乐设施。而如此多精美的古戏台，又和那些400年前的老戏服有关吗？
从老人们的口中得知，老戏服很可能在附近的石龙村中，我们决定前往探访。在向导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石龙村，刚进石龙村我们就被一个少年的歌声吸引了，老师正在教他白族调的演唱技巧。少年名叫张灿辉，他所唱的白族调是白族民间最喜爱的说唱形式，歌词通常是即兴创作，讲究押韵和声调高低起伏，他的师兄阿鹏曾因出色的白族调走红央视的星光大道。
在这个山清水秀的村中，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是歌唱的好手，这里的人们没有农活就排戏、编曲，每逢节日村子里就会变成歌声的海洋。据说当年很多马帮到这里都要对上一曲，甚至专门赶上一个歌会，很可能因为某个白族姑娘动听的歌声，一个小伙子的心就永远留在这里。不过对于我们来说，村子里的古戏更有吸引力，因为我们所找的老戏服很可能就在那里。
在石龙村老乡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戏台前，在这里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老戏服，污垢和破损，使得老戏服看上去愈显沧桑，虽然我们无法看到过去人们的模样，但在这里看到了四百年前演员们的戏服实属珍贵，可村民们采取了什么方法，才让这些极易破损的戏服保存至今呢？
老乡告诉我们，平时存放这些服装用的大箱有三把锁，钥匙分别交给专人保管，要想取出戏服必须三人同时在场，而收藏戏服最难的是防霉防蛀，每次演出结束后要在太阳底下曝晒，封箱前用白酒喷洒，因为这些戏服大多有精美的刺绣图案，背面还有刮浆，所以服装是不准水洗的，穿着这样古老的戏服所表演的戏是什么样子？当年皇帝真的会把这么一套戏服赏赐到深山？附近山上的一座精美的石窟可以给我们答案。
在沙溪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看到石宝山，石宝山石窟也曾被金庸先生誉为“南天瑰宝”，石窟始凿于晚唐南诏时期，距今已有一千一百多年，它雕刻精湛，细致地反映了南诏大理国时期的宫廷生活，其中南诏一位功绩显著的王者被雕刻了下来。
沙溪自古就是文化交流与融合之地，石宝山石窟中佛像造型多样，三头六臂的明王造像充分体现了南诏、大理时期对西藏、印度密宗佛教文化的吸收，除了讲述帝王历史和宗教历史，一些雕塑还描绘了茶马古道的历史与民间生活，波斯人、印度人牵着大象沿茶马古道缓缓而来的场景，也被永远的记载了下来。
在我们的拍摄过程中，突然有几只猴子闯了进来，还对我们发动了袭击。在印度宗教中，猴子被视为神物，捕捉或惊吓猴子都会受到惩罚，石宝山上这么多猴子能与人和谐相处，难道是受到了印度宗教的影响吗？
石宝山石窟的中原文化，让我们看到了那个时代特殊的交流。明朝时期，为了让这一地区百姓更好地了解中原文化，朝廷采取了移民政策，移民带来的大量中原戏曲，从此在沙溪流传开来。又随着沙溪附近陆续开发出了新的盐井，朝廷为了控制盐税，在沙溪设置了很多关卡哨所，而那些古老的戏服就是皇上对守官将士的赏赐，将士们的后代都把戏服视为珍宝，一代代流传了下来，它是文化交流的见证。
古戏开演了，由于这些演员平时要在家务农，一年只演一次戏，导演还要坐在台口不时地提词，这出戏表演的是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演员们滑稽的表演引得了台下阵阵欢笑，古戏虽用白族土腔演唱，却明显带有中原遗风。《桃园三结义》、《五台会兄》等剧本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古朴的表演，似乎让我们看到了400年前的沙溪。
从空中俯瞰沙溪，整个四方街周围及三条古巷道，基本完整无损地保存了下来，寺登街每一处古建筑，仿佛把昔日马帮的熙攘忙碌，庙会节日的热闹纷繁带进了现实。玉津桥曾经是马帮进入沙溪的必经之路，如今，这里不再像几百年前那样车水马龙，而古朴苍劲的桥墩，也成为了孩子们的乐园。
四方街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小朋友们正在和叶子老师学习《弟子规》，叶子曾经是某省电视台的主持人，在两年前来到了沙溪开店，她一心想让沙溪成为文化回归的小镇，因此每周末都会教当地小朋友们读书。
一对来自深圳的退休夫妻，把四方街的老房子改造成了咖啡馆，他们把自己业余喜爱的咖啡调制技艺，发挥的淋漓尽致。在沙溪，过去数百年间，马帮驮来的文明在此交融与传承。而今天虽然滇藏公路开通，茶马古道日渐冷落，但这种文化交融却奇迹般的没有中断。有的是汽车搭来的，有的是飞机运来的，他们在此重新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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