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路隐
作者:李专
诵读: 水澜
某电视台,追踪一次香港少年在湘西的暑期主题活动,无意中拍到一个迷路青年的画面。青年是湘西人,在广东打工,因事回家。家在大山中,坐车就得绕道,需一整天,于是步行回家。步行也要六个小时,但是,对于从小在山区长大的青年来说,六个小时的山路似乎不在话下,何况他走的又是回家的幸福之旅。想不到的是,他在山中迷路了。春节后去广东打工,他走的也是这条路,只是那时草枯路现,他轻松走出了大山。夏天回来,满山树葳蕤,遍野草茂盛,草长路隐,路在草中,面对电视镜头,穿著时髦的湘西青年,一脸茫然无奈的笑意。
这个在盛夏里看到的电视画面,一直在我的头脑中盘桓至中秋。
中秋节的前一天,我回乡里给岳父母“送节”。去岳父母家,走完了三百里公路干线,还要走十里乡村公路。这是一条我走了无数遍的乡村公路,这一次却叫我惊奇不已。惊奇于路两旁草的茂盛。路两旁草与人高,并向公路逼进,只有车辙过处才不长草,路肩或者说人行道都让草长满了。这样,车就象在草丛中穿行。如果对面来了一辆车,只好把自己的车隐一半进草里,停一半在路面,对面的也只能一半行在路面,一半辗过草丛才能通过。
我生活在鄂南小城,又常爱做乡村游,很真切地感受到乡村山野的植被越来越好于往年了。这是由于越来越多的乡人不烧柴,而烧煤烧气烧电了,或者柴、煤、电、气兼而烧之,更由于越来越多的乡人进城打工、求学以至定居了。
年少时,我在家乡就是一个满山遍野砍柴的人。一次,我拿着柴刀扛着冲担把一座大山跑遍了都没砍到一把柴禾,悻悻而归。空手而归的我极力劝说母亲改烧柴为烧煤,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捡到足够全家烧火用的煤渣。我家住在长江边,江边是个码头,堆煤的货场有不少的煤渣可捡。母亲完全不同意我的提议,说她受不了烧煤时的气味,再说靠检煤渣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母亲还是烧煤了,当然不是靠检煤渣子烧,而是蜂窝煤厂送上门的蜂窝煤。父亲在世时,俩老还烧煤气和电。母亲一人生活时,就减掉了煤气和电,买一些蜂窝煤,再捡一些柴禾。母亲最有兴趣的是捡柴,枯枝败叶到处可以捡到,一捡就是一大堆,很有成就感,不知此时她是否想到了我砍柴时的无能。一岁一枯荣的柴禾,不必受刀斧之斫,在它们的领地自由地枯荣着。母亲拾取的只是一点枯枝败叶,这一点枯枝败叶就让母亲感到很满足了。
那天车行在草长草密的十里乡村公路上,我只遇见一辆迎面而来的汽车,只见过不超过十个的来往行人。乡村人口的稀少真切可感。我有3个舅兄弟,大舅子两口子在上海打工,二舅子两口子在广州打工,两家的4个孩子分别在县城、中等市和省城上学,只有三舅弟在本村做事、三舅弟媳在家带他们那只有两三岁的孩子。权威机构的数据也证明了我的感受,国家统计局的报告指出,至2006年底,全国城镇人口已达5.77亿,占全国总人口的43.9%,也就是说100个中国人就有44个人是城镇人,这里当然不含城乡两栖的农民工。
乡村人口向城市的流动,是叫人心里踏实的流动。城市总是要建垃圾处理厂,城市总是要集中处理污水,那么就让城市多承担一些人口压力吧。让乡村减一份生态压力,乡村的生态资源就会反哺城市。草长路隐,让乡村增加了宁静增加了绿意更增加了诗意,让乡村更象乡村。广袤的蓊郁的乡村植被包围着城市,是城市之福,是邦国之福。
作者简介:
李专,祖籍湖北省武穴市,1962年10月18日生于湖北省阳新县。现任咸宁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咸宁市作协主席。已出版散文集《岁月的痕》、游记集《行走的歌》、文学评论集《卷中岁月》等。《卷中岁月》获得20多位评论家、作家撰文评论赞誉。散文《别再“迟钝”下去》获《人民日报》“中国环保三十年”征文一等奖,散文《列宁格勒的树》入选北师大版初中语文课本八年级上册。广泛流传的作品还有《父亲的抚摸》《走狗轮回》《照亮卑微的阳光》《风雅二十四节气》系列散文等。
穿林听雨_9v
轻语切切,温润意长。
水澜_衔泥小筑 回复 @穿林听雨_9v:
评价如此诗意,不愧是挚友啊!
叶底花Young
燕子姐,我来报道啦
水澜_衔泥小筑 回复 @叶底花Young:
这么给力啊!着实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