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立志成圣6（大洋说圣人王阳明）

上回说到王守仁替威宁伯修建好了坟墓，正准备回京复命，王越的儿子王春非要送上一些金银财物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王守仁再三推辞不肯接受。于是，王春让仆人拿来了另外一件礼物，对王守仁说道：“既然贤弟不肯要盘缠，这把宝剑还请贤弟收下。此乃先父佩戴多年之剑，跟随他老人家戎马半生，今日赠与贤弟，做个纪念。”王守仁见到宝剑的那刻，一眼就认出了它。这宝剑竟然跟几年前在梦里威宁伯说要赠给自己的那柄宝剑一模一样。
因此，王守仁心中是又惊又喜，朝王春一拱手，说：“多谢王兄美意，小弟不曾想世上还真有此等巧合之事。”
“哦，贤弟此话怎讲？”王春如此一问，王守仁便将几年之前在梦里威宁伯曾赠剑给自己的事说给王春听了。
王春听完，也是甚觉惊奇，说：“看来，这正是先父的意思啊。贤弟若再不肯接受，岂不辜负先父美意？”
守仁听王春这样说，便不好再做推辞，接过这柄宝剑，对王春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王兄了！小弟这就回京复命，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有期。”
王守仁拜别王春之后，就回到了京师复命。刚回来京城，他就又听到了鞑靼再次卷土重来的消息，大明边疆再次告急。听说，前段时间钦天监还看到了天有异象，值星有变。没想到就是应在了鞑靼来犯的战事上面。如今王越刚死，鞑靼就又再次来犯，这是欺负大明朝没人啊。朝廷怎么能受得了这口气？痛定思痛之下，当此危难之时，朝廷广开言路，弘治皇帝颁下诏书向满朝文武征集防御的良策。
王守仁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年少时因自己没有进士身份无法跟朝廷进言，如今自己已经是观政进士的身份，听闻此消息后，自然兴奋异常，便给弘治皇帝上了一道名为《陈言边务疏》的奏折，内有边务八策。这八条对策里展现的军事思想，在今天依然十分有借鉴意义。
那么，是哪八策呢？总的来讲，王守仁提出了八个方面要做的事情，分别叫做蓄材以备急、舍短以用长、简师以省费、屯田以给食、行法以振威、敷恩以激怒、捐小以全大、严守以乘弊。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第一，在进行边疆防务的工作时，应该早日为国挑选有勇有谋的将才，这样一旦边疆有战事，才能迅速应对；第二，在用人选将方面，用人之长处，而不要在意他的缺点；第三，建设军队，要尽量精简军队编制，这样既可以打造精锐部队，又可以节省军费开支；第四，将士守备边关，要实行屯田的制度，避免长途运粮；第五，在治军的策略上，要依法治军，树立军威，这是打胜仗的基础；第六，在面对鞑靼外族来犯的时候，要关爱那些有亲人死在鞑靼手中的士兵，让大家更感恩朝廷，也更加激发士兵们对鞑靼的怒气和仇恨，提升士气；第七，在面对敌人之时，需要通过舍弃一些小的利益来麻痹敌人，以换取更大的利益；最后一点，是做好防守，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等待战机的出现。您听听，王守仁不愧是熟读兵书多年，这八道良策蕴含着丰富的军事谋略，这八条可以说是条条都针对当时的边疆军事而对症下药，切中要害。而且，对于王守仁来讲，他绝对不是纸上谈兵之辈，多年以后他正是靠着这些军事思想，而赢得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不过，这些事儿我们以后再说，我们还是要先来说说王守仁的第一份正式官职。在结束观政的第二年，二十九岁的王守仁终于有了实际的官职，他从工部到了刑部，被任命为刑部主事，正式踏上了自己的仕途。上任的第二年，王守仁就接到任务要到江北去对在押的重犯进行复核审录。这江北是什么地方啊？就是长江以北、淮河以南那一块地方，这里关押着一些被叛重刑的死囚，但按照规定，在行刑前刑部要对这些死囚进行复审，以免有冤假错案。王守仁这次来江北，干的就是这趟差事。到了江北之后，王守仁展开深入调查，竟然真的发现了不少冤假错案，多数重犯被守仁平反，当地的百姓都说这些人总算没有被冤枉。
办完这件事之后，王守仁借着公务之便，干了一件古代很多文人喜欢的事情。那就是游览山川，吟诗作赋。王守仁自然也不例外，他选择的地方刚好在江北，那就是安徽的九华山。这九华山乃是佛教名山，山上庙宇众多，王守仁带着随从下属相继造访了山上的无相寺、化城寺等寺庙。王守仁有个习惯，每到一处寺庙，必然要在寺内留宿一夜才走，方便他跟那些高僧有一些深入交流。
其实，九华山上除了有寺庙之外，也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道观。越是稀少，越让王守仁有兴趣。而且自从王守仁在南昌遇见无为道人之后，他对访仙求道的兴趣比参禅礼佛更大。话说这一日，王守仁便来到了九华山上的一座道观，这观里有位姓蔡的道长，穿着一身略显破旧的衣衫，蓬头垢面，邋里邋遢，正十分随性地坐在这道观的正堂当中。王守仁一见这位蔡道长如此模样，心想：这九华山中，奇人异士颇多，看此人这般模样，也许是得道高人，知晓一些神仙之道。自己如今虽然是官，见到此人却不可怠慢。
于是，守仁带着左右随从以晚辈之礼见过了蔡道长，并向他讨教：“敢问道长，下官可以跟您学神仙之道吗？”
蔡道长看了一眼王守仁，摇摇头，答道：“不行，还不行啊。”
听蔡道长这样说，王守仁心想，莫非是当着我这些随从的面他不好讲？于是，王守仁让随从们先行退下，他要跟道长独自待一会儿。王守仁等众人走后，又向蔡道长行了一个大礼，问道：“下官现在可以跟您讨教神仙之道了吗？”没想到这次蔡道长还是摇摇头，说道：“还不行，还不行啊。”王守仁都急了，说：“我怎么就没办法学做神仙呢？还望高人明示。”
蔡道长围着王守仁转了一个圈，然后说：“为什么？你一口一个下官，而且对我左一个大礼，右一个大礼，你对我如此恭敬，我看你一团官相，又如此拘于礼节，哪里做得了神仙呢？”
守仁一听，原来如此啊。蔡道长的一句话就点醒了他，王守仁满意地大笑而去。
王守仁离开道观之后，又听说这九华山上有一个地藏洞，在地藏洞附近的山巅之上住着一位老道，但大家从未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听说这老道常年坐卧于松针之上，不食人间烟火。这越发激起了王守仁的好奇之心，决心前去一探究竟。
于是，王守仁让随从在地藏洞歇息，自己独自一人沿着悬崖峭壁，攀援而上，好不容易才来到了山巅之上。王守仁一抬眼，只见眼前有一处小洞，他心想：这山巅之上若真有老道，这里定是他的栖身之所。于是王守仁打算走进洞内一探究竟。结果真的发现有一老道在洞内的一片松针上面蜷身而卧，看样子，老道睡得正香。
王守仁就像发现了新物种一样的兴奋，他心想：这不就是我要找的世外高人吗？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教我一些神仙之道呢？
他想着想着就在一旁盘腿坐下，静静等候道长醒来。
大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道长终于醒了。刚睁开眼，就发现对面居然坐着一个人。道长吃了一惊，开口问守仁：“呀，你是何人？这山巅如此险峻，你何以至此？”守仁起身答道：“打扰道长清修，还请见谅。在下余姚王守仁，想跟道长您讨教一些学问，因而不畏险阻，攀登至此。”
老道也许是许久没人跟他交流了，又或许真的被王守仁的精神所感动，这两人不一会儿就聊得非常投缘了。老道跟王守仁聊了很多关于佛道两家的妙处，王守仁听得非常过瘾，受益匪浅。最后，王守仁问了老道一个问题：“不知道长怎么看朱子的学问？”
王守仁这里说的朱子是谁啊？就是朱熹，是宋代的理学大师，也被称作儒家的圣人之一。在王阳明的人生中，朱熹一度是他心中的偶像，是他做圣人的一个标杆。所以，他才会向老道请教他关于朱熹的看法。但没想到，老道给的答案却让王守仁有些意外。
道长对守仁说：“依我看，这儒家里面周濂溪和程明道两人倒是两个不错的秀才。至于朱熹嘛，他顶多是个不错的讲师，论学问的功夫，他还差得远呢。”
王守仁就这么跟道长促膝长谈了一个晚上，久久不肯离去。等到第二天王守仁再次来到山巅，想去向道长继续讨教学问的时候，却发现昨日的洞内已经空无一人，老道已经不知去向。
说起来，这次的九华山之行，对王守仁来讲，意义非凡，算是开启了自己的悟道之途。不说别的，就说这对道教的兴趣，那是越来越大了，甚至开始深入练习各种道家的功法。甚至在王守仁后来的仕途当中，有很多次想辞官，打算继续自己道家功夫的修炼。不过，王守仁在多番寻仙访道之后，他终于在一番磨难中开悟，但他悟出来的却不是神仙之道，而是儒家的圣人之道。他最后也没成为得道的神仙，而是成为了儒家的大圣人。那么，王守仁是如何悟道的，这前后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他又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的改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