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麦场上
今天,何大爷,常大娘,还有我给安排在场上打麦。这个地区打麦用的仍是十分原始落后的方法。麦子收下来,靠牛拉石滚在麦子走上许多许多遍,碾下麦粒。这活儿既简单又轻松,无需出力,也不具竞争性,适宜老弱病残,随时高兴还可以朝牛背上用树枝抽它两下,以示人凌驾于牛之上的威风。我手因蚊子咬后抓伤感染, 下不了水田, 得到干轻松活儿的特殊待遇.
我们三个来到西山头平整光溜的麦场上。常家庄就这一个场,麦收后打麦时叫麦场,平时叫稻场,因为收获两季稻。我们每人找了把叉子,把麦垛上的麦子叉住,向空中抛去,然后把落在场面的麦子挑松,往四周铺撒开来。不大会儿,麦垛消失了,场上均匀地铺上了一厚层麦子,走在脚下松松的,滑滑的。铺开的麦子散发出一股捂得暖暖的湿气。
打场的开场戏完了事,我们到牛棚里,各自牵出头牛来,拴上石滚子,人牛走成个队伍,开始一天漫长的打场工作。何大爷牵着牛在头里走,乐队指挥般地舞弄着手中的树枝,嘴里发着对牛的吆喝声,我和常大娘静静地跟在后头,踏上了松软的的麦层。
人和牛自觉又不自觉地沿着前面石滚的轨迹,缓缓地走着,石滚无声无息地滚压在麦子上,碾下麦秸上的部分麦粒。麦场上静得跟没人一样。太阳光直直地照射在麦场上,像给平底锅加了温,把麦秸里的水分慢慢儿烤干。
我们绕场转了几圈,停下来翻场。我们摆弄起叉子,抛撒扬翻,舞胳膊动腿,全身运动起来,乘机活动一下僵木的肢体。
翻完场,我们坐在在麦场边歇歇子。牛们捞到个机会拉屎撒尿喝水。牛脸不停地一惊一咋地抽动,以赶走苍蝇的叮咬,让我可怜起它们对小小苍蝇的百般无奈。不时有苍蝇朝我飞来,精准地降落在我那感染了的右手伤口上,怕得我赶紧甩手,唯恐感染加重,感觉自己对苍蝇也是很无奈。
快近晌午了。在顶头的太阳下,我们漆黑的影子缩入脚底。火辣辣的太阳把麦秸晒烤得松脆,亮亮的晃眼。我不时地抬头看太阳,看是否到吃饭时间了。可太阳像是给固定了一样,纹丝不动。百无聊赖,我又转向看云,可云彩也都定了形似地一成不变。尽管天空白得刺眼,我一个劲儿地盯着云看,努力发挥自己过去写作文时的丰富想象力,想给千姿百态花絮似的云朵编出个什么富于诗意的名称来。可脑袋瓜的运转与打场的节奏一样慢,半天想不出个名堂。我闭上了冒金星的眼,扭动一下发酸的颈脖,对自己木呆的脑瓜失去了信心。
头顶上是瓦蓝瓦蓝的无尽苍穹,脚底下是镶嵌在广阔庄稼地平线里的一小块晒得发烫的麦场,两者中间是我们老少三个,渺小得如同小人国的人物,率着牛们绕着场子无止尽地转。可怜的牛们低头认命,拉着沉重的石滚走得缓慢艰辛,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喷着热气,冒白沫的唾液顺嘴角黏乎乎地滴淌下来。牛边上走着何大爷、常大娘,弯腰驼背,光着脚板踩在麦桔上,一步一步地循着这走了祖祖辈辈并要祖祖辈辈延续下去的轨迹,走得稳当而踏实。我晃晃悠悠走在最后,两条腿懒懒地拖着步子,心里燃着一股燥火,如火山口沸腾的岩浆,时时会要爆发出来。在这折磨人的寂寂无耐中,空白一片的脑袋里,突然呈现出几个鲜红的大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空气又热又闷,天上聚集了乌云,迅速扩展开来,遮阴了一片天空。队里所有的劳动力全部出动,赶来抢场。刚才是寂静无声的麦场,倾刻之间变成了轰轰烈烈的战场。此时此刻,每个人成了勇猛无畏的战士,与即将来临的暴雨争时间,抢夺他们一年辛勤耕耘的果实,頼以生存的口粮。
有的人拿着叉子把打了一半的麦子堆成麦垛,飞扬尘埃涂黑的脸上,眼睛闪闪发着亮光;有人推着木推,来回跑着,把打下的麦粒聚拢来;有人扛着笆斗冲进冲出,把麦子收回粮仓。一切都干得迅速而有条理,五月的麦收季节多暴雨,抢场是三天两头少不了的并必须打赢的仗。每个人都练就成个身经百战的战士。我们几个被天空的闪电、远处的响雷给激励得斗志昂扬,在人群中奔忙,丝毫来不得一点马虎。
天空暗得像夜幕降临,风夹着星星点点的雨来势汹汹,卷扬起碎麦秸及灰尘,弄得场上一片昏天黑地。
“快!快!别磨蹭!没觉着雨点打你鼻上了?!” 队长在场上从这头跑到那头,大声嚷嚷,催促大家。
我们刚把最后一笆斗麦粒送入仓库,把最后一块雨布盖上麦垛,大雨便劈头盖脸地倾倒下来,啪啪啪机关枪扫射似地打在麦垛的雨布及空空的场地上。顿时麦场成了狂风暴雨施虐的一片空敞的领地。
暴雨过去了,天空放了晴。夕阳从西边的云里露出来,把半个天空染得绯红。打麦场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宁静。明天打场将继续进行,一天又一天,直到石滚将麦粒从麦秸上全部碾打下来,颗粒归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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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牛的不但有苍蝇,还有一种吸血的那种叫掐蜜。
云瑞居客
打麦场景与我们江南水乡晒谷场景相似,但不同的是北方日照时间长,南方6月的太阳也不逊色于北方的火辣,曾经的我,也忘不了幕幕生活作业的劳动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