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圣人的心思

同样有寇来袭，曾子跑，子思守，孟子却说二人“同道”，这是为什么？
人前彰显富贵显达，所做的事却见不得光，这样的人何其可耻！因此，在当今社会能保有高贵气节、不同流合污者更显难能可贵。

一起用心听赏吧。

离娄下.第三十一章

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寇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则先去以为民望；寇退，则反，殆于不可。］沈犹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
子思居于卫，有齐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

离娄下.第三十二章

储子曰：［王使人瞷夫子，果有以异于人乎？］
孟子曰：［何以异于人哉？尧舜与人同耳。］

离娄下.第三十三章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来，吾将瞷良人之所之也。］蚤起，施从良人之所之，遍国中无与立谈者。卒之东郭墦间，之祭者，乞其馀；不足，又顾而之他，此其为餍足之道也。
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与其妾讪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从外来，骄其妻妾。 由君子观之，则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矣。

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曾子那时候住在武城，那是曾子的故乡，鲁国的一个地方。住在武城这个地方的时候，曾子年岁已高，他是以师长的位置住在这儿的。“有越寇”，就是越国的强盗。当时勾践已经把吴给灭了，已经称霸。那他的地跟鲁国是相接的，所以发兵要来攻这个武城，叫做有越寇。寇就是兵。

或曰：“寇至，盍去诸？”有人就跟曾子说：“这个兵马上就要来了，我看我们还是走，逃难去吧。”

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曾子就说，好吧，我们走吧，不要留半个人在我的家里面，当这个寇至的时候，顶多是毁伤了我家里的木板、窗户，就是薪木。顶多是毁伤我的家具而已，没有关系。我们都走吧，不要留任何一个人在我家里，顶多家里被毁了就算了。     

寇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然后这个兵事已过，那么曾子就说，好吧，把我的房子修一修，我们就回去住吧。

寇退，曾子反。然后这个兵就退了，曾子修好房屋也就回去了，又住在武城。

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则先去以为民望；寇退，则反，殆于不可。左右的人就在背后非议曾子。当然，这里面可能有一些做学问的人，有一些达官贵人，还是有一些学生等等，都是一样。就在背后非议曾子说，我们这个武城的邑宰，待曾子非常的好，其实是把曾子奉为师一般的。在礼遇他，对他忠且敬，把他奉为师。那么，兵寇来的时候，曾子一个人就跑了，然后让大家看着说，你这样子一有灾难就跑了，让人家去学一样。“寇退，则反。” 然后没有寇了，平安了（贪生怕死），又回来了。“殆于不可！”这样的贪生怕死之徒恐怕不是我们学习的对象吧！

沈犹行曰：沈犹行是曾子的学生，沈犹是复姓。沈犹行听到背后人家这样在批评曾子。他就说，是非汝所知也。说，哎呀，曾子这样做的道理，恐怕不是你们的智慧所可及的，不是你们想象得到的。那么像这样的事情，就是一个是非判断的关键。

各位，我们现在的人，无论你怎么做都有人批评，对不对？君子批评你就算了，偏偏很多小人行径也要乱批评。那我们就学学，孟子怎么样明辨是非，这很重要！

沈犹行跟这些左右的学生说：“是非汝所知也”，说曾子这样做并不是你们智慧所及的。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他说过去曾经有这么样的一段时刻。我们沈犹氏有一个叫负刍的人在作乱。“沈犹有负刍之祸”，那个人叫负刍，在沈犹氏这个乡邻里面作乱。“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那个时候，曾子也在我们沈犹氏这个乡里面，我们奉他为师。他是一个长者，那么跟从我们曾子从学的人，那时候有七十多个学生。因为有“负刍之祸”的时候，曾子也带着学生跑了。“未有与焉”，所以七十几个学生里面没有一个受害的，没有一个因这个“负刍之祸”被杀死在那里的，都没有。那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曾子年岁已高，曾子在当地为师，带领那么多的人，受当地非常敬重的一个人，他怕他的乡人或怕他的弟子因为“负刍之祸”而遇难，而跟他打斗就被杀了。

居于父兄之位的人，他跟居于下属的人不同。居于父兄之位的人有去就的权变：就是我要去还是要留，父兄的人要决定。所以曾子就判断：我们离开的话，顶多这里的房子被烧杀掳掠，这个锅碗瓢盆统统被敲破了，没关系，可是人是安好的。那我如果不走，下面的弟子没有人敢走，那没有人敢走只好硬碰硬了，那恐怕就要有人又要损伤。所以他就想，财物第二，人命第一，他就率大众离去。大众离去的时候弟子都走了，然后乡邻里面奉他为师的也跟着走了，所以全村得以保全，这个就是当时曾子为什么走的原因。

子思居于卫，有齐寇。那么沈犹行再继续举第二个例子。他说，这个子思（就是孔子的孙子，伯鱼的儿子）有一阵子在这个卫国当客卿，客卿就是居于臣位了。“有齐寇”，那也是一样碰到齐国发兵来打。

或曰：‘寇至，盍去诸？’那有人就跟子思说，强盗已经来了，兵匪已经来了，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这个挺危险的。

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那么子思就说（伋就是子思的名字）：‘如果这个时候，我这个为臣的人先跑了，那我的君谁来替他打仗啊？君谁来保护他呀？’为什么子思这样子说呢？子思因为他是客卿也就是居于臣位，居于臣位的人他的去就无权，需要听他上面的人决定，就是他的君。那君如果不去，那臣只有保护他的君死守而已。那这种就是要提出一种不畏死的勇气，古人就叫这种臣，叫做忠义之臣，这个是子思的选择。

孟子曰，那么孟子这个时候就要来评论这个事情，为什么在武城的时候有越寇，然后曾子跑了？为什么子思他在卫国的时候一样有齐寇，为什么他不跑呢？

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孟子说，其实曾子跟子思他们两个圣人的心思是一样的，他们爱人的心思是一样的，他们维护他们的长上的心思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曾子跑了，子思不跑呢？曾子，师也，父兄也。他说曾子那时候在武城为师，在沈犹氏那边也是为师。他是父兄，他是尊位呀，尊位的人要决定去就，知道吗？子思，臣也，微也。那么子思在卫国的时候，他做卑下的臣。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所以曾子如果跟子思换个位置，假设曾子是做卫国的客卿，有齐寇来的时候曾子同样他是不会走的，为什么？因为他的君没有说要走，那他只有保护他的君。那如果子思是在曾子的位置上，假设在武城的时候是子思，然后有越寇来了，子思会怎么说？说我们走吧，都不要留任何人，让他们敲毁我的窗户，破坏我的门窗，没有关系的，修一修我们一样还是可以住的。

就是说圣人对于身外之物看得很淡，对人命看得很重，这第一个；第二个，如果无去就之权的时候，圣人对人伦看得非常非常的重，可以用生命来换，这个就是圣人的心思。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跟他们所处的时势地位的不同。所以不明道理的我们，就会举这两个人不同的行为，然后互相在辩论，批来批去，各说各有理，实际上圣人的心思易地皆然。这个是在告诉我们：判别是非对错，判别我们到底是应该去还是应该就，这个是非常重要的。

储子曰：王使人瞷夫子，果有以异于人乎？这个储子，是齐国人。那么他跟孟子说，齐宣王派人来看看，夫子您长得有没有跟平常人有什么不一样，相貌有什么非常特别的地方。

孟子曰：何以异于人哉？孟子就说，长相能够跟别人不同吗？我又不是三头六臂，还是人嘛！总是一个头有四肢，哪里会有什么不一样？

尧舜与人同耳。尧舜也是人，尧舜为圣为贤，但是还是人做的。那么圣贤跟人哪里不同呢？并不是在于四肢的不同，长相的不同，而是在于他的存心跟他的修为不同，和他的智慧不同而已。这是告诉我们说，圣贤都是人做的，我们现在既然也是个人，古代的人可以做得了圣贤仙佛，我们现在还是个人，当然也可以做得了圣贤仙佛。有为者亦若是，所以不可自暴自弃，每一个人都是非常有为的才气，每一个人都是佛子，都是可以成佛的。

下一段。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齐国有一个人娶了一妻一妾，然后共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叫做“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这个良人，就是现在说的先生了。他的相公每天早上出门，然后很久回来。“必餍酒肉而后反”，“餍”就是吃饱喝足叫餍。他一定是饱足了酒肉之后才回来，满身都有酒味，然后吃了很多的肉。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那么他的妻妾就问他说：“那你每次出去都吃饱喝足回来，到底谁给你吃饱喝足啊？那些跟你一起吃喝的人是谁呀？”她的先生就回答说：“哦，都是某地的什么高官，某地的什么贵人。反正请他吃饭的都是达官贵人，都是富贵的人。”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他的妻就跟他的妾说：“你看我们的相公每次出去喝酒吃肉回来，问他说谁请他的，他说都是地方上的富贵。”而未尝有显者来，可是我们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有看过家里有什么达官显贵来，连一个正常的人来拜访他都没有。吾将瞷良人之所之也。我要偷偷地去窥看他，跟在他后面看看他到底白天去哪里，谁跟他在一起。

蚤起，施从良人之所之，然后有一天她很早就起来，先躲在后面等良人。施从良人之所之，“施”就是很宽舒的叫做施，慢慢的意思。等良人走在路上走出去了，她就慢慢地跟在后面，看看他去哪里？遍国中无与立谈者。走遍整个国中，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跟他的相公谈话，连一个正常的人跟他谈话都没有。卒之东郭墦间，之祭者，乞其馀；最后，她看到她的相公到这个东城门外的荒冢之间，就是墓园，很多荒冢的地方，那里每天都有去祭祀的人，每天都有人要埋葬的，还有每天有周年祭的，都有人会带着酒肉去祭祀。乞其馀，那么拜完的时候，他就去跟乞丐一样，到每一个祭拜先祖的地方去乞讨酒肉，去吃。不足，又顾而之他，一个吃不饱，然后又去找下一个，再跟他要一些，再吃不饱再去跟别人要一些。此其为餍足之道也。这个就是她的良人，她的相公之所以每天喝酒吃肉，餍饱酒肉的办法。

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那么妻回去之后就跟他的小妾说：“我们的相公就是我们仰望终身的人，我们盼望他，寄托他，希望他能够保护我们一生。”“今若此”，说：“没想到我们的相公竟是这种人。”怎样的人？表面上装得好看，暗地里根本见不得人，最卑贱的事他就干尽了。与其妾讪其良人，她跟妾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哭啦，怨骂她的良人，“讪”就是骂她的良人。而相泣于中庭，在这个中庭两个人抱起来就哭了，很伤心的意思。我们希望我们的先生是一个出人头地的人，不能够富贵起码要有骨气呀！没想到他只要富贵不要骨气，这么卑贱的事都干啊！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从外来，骄其妻妾。 而她的相公还不知道，她的妻妾已经知道他每天在坟墓堆里面跟人家乞讨。然后“施施从外来”，“施施”就是慢慢地、不疾不徐地从外面回来了。“骄其妻妾”，又在夸耀说，今天哪一个达官贵人又请他吃饭，他不吃都不行，非得去吃不可等等，就在向他的妻妾来夸耀了。

由君子观之，则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矣。孟子举这么一个例子，是要说明什么呢？他说，从一个君子来看这个事态。“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一个人在人前人后要装得非常富贵利达，很有面子的样子，在这个社会上有不少这种人，所谓爱面子的人。不择手段就是要摆出一副富贵利达的样子，不管是用贪污的方式也好，用抢的方式也好，总是把不该我的财富弄到我的户头里面来，而求得了富贵利达的样貌。“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矣。”如果我们从刚刚这个为了要骄其妻妾，而不惜暗地里一个人，只要妻妾没看到就好，暗地里去荒冢之间，乞讨人家祭祀所余，如果连这样的事情都可以干的话，那不就像极了我们现在的社会。有多少人，为了要人前人后摆出富贵利达的样子，有豪宅的样子，还是有名车的样子，而私下的货利根本就见不得阳光，无法摊开来让人家知道。如果像那个在荒冢间，不靠自己的努力去赚钱。那你爱喝什么爱吃什么，可以嘛，你用你的努力去赚，人人都佩服你。又一副懒骨头，不肯去赚，又要投机取巧，还要再骄其妻妾，不是很可耻吗？连骨头都没了，对不对？这种没有骨头的赚钱方式，纵然是富贵利达，其妻妾如果知道，不抱头痛哭的，“几希矣”，恐怕很少吧！

孟子在说什么呢？暗暗地在批，社会上那么多不靠自己的努力，用不正当的手段贪图了利益，还要在别人面前夸耀他的财富，有没有？现在不是很多炫富一族吗？怎么样夸耀他的财富？如果你懂得你认同在荒冢里面这样乞讨，而骄其妻妾是羞耻的。那你就可以知道，现在这个社会里面，用不正当手段求取富贵而骄众生的人，也同样是可耻的。

这一章，是以一个齐人的无耻之行，假饰富贵来夸示于人，诚然是可耻的行为，来比喻现今的社会，我们赚钱的方式要不要有点骨气呀？赚钱人人所爱，赚钱要不要有正当光明的办法呢？如果赚钱不用光明正大的办法，那跟到荒冢去乞讨酒食而骄其妻妾，又有什么不同呢？所以今日的社会，如果能够有不跟这个社会同流合污的，能够保有他骨气气节的，那么对于现在来讲真是难能可贵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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