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真正的“空”

谈到“平天下”，人们都误以为需要很强的武力和杀伐，而孟子的教导只有一个字，只要做得来，便握固了胜利的根本！无论历山耕种吃野菜，还是身为天子享荣华，舜帝都淡定自若，毫不动心，可知真正的空非常有弹性！这才是真正的随遇而安、自在潇洒呀！

尽心下·第四章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为陈，我善为战。’大罪也。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焉。南面而征北狄怨，东面而征西夷怨。曰：‘奚为后我？’武王之伐殷也，革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王曰：‘无畏！宁尔也，非敌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征之为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战？”

尽心下·第五章

    孟子曰：“梓匠轮舆，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

尽心下·第六章

    孟子曰：“舜之饭糗茹草也，若将终身焉；及其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

看本文。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为陈，我善为战。’大罪也。孟子说：如果有人告诉国君说，我最善于为您列兵布阵，准备可以打仗。古代打仗因为不是船坚炮利，他们都是用战阵。“我善为战”，我能够替你打仗，我最会打仗，我能够替你去争夺土地。“大罪也”，挑起这种争端，造成人民死伤无算，这个人的罪过是最大的。可见孟子保护人民的心切，他并不会像那些大将军夸耀于诸侯面前，站在诸侯那一边，我只要站在你这一边，把别人打死都无关系的，把他土地抢过来，其实这样的将军应该叫强盗，不是吗？死伤人，应该爱的不去爱，用不爱的东西波及到所应该爱的子民身上，这个罪是大的。

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焉。说，你想要让你的君天下无敌吗？那很简单，你教他好仁能够行仁德。什么是仁？爱护人、长养人的，为百姓的长远福祉去设想。所谓的长远福祉不是一直放福利，每一任上来就有人会发放红利以便于买一些票，弄得我们财政赤字累累，这叫好仁吗？这不叫好仁。为什么？因为“仁”的用意，是要有益于长远地长养这个国家跟子民，那个才叫“仁”。国君如果真的好仁的话，他做得对，国家长长远远的好处，他是天下无敌的，没有人会反对他的。

南面而征，北夷怨；东面而征，西夷怨，曰：‘奚为后我？’这个在讲什么呢？当时汤去伐桀的时候就发生这样的情况，汤打到南边，北边的夷人就怨，说：“汤啊，你怎么不先打我这边，把我这边的昏君打掉？”“东面而征，西夷怨”，他打到东边，西夷就在怨，说：“你怎么不先打我这边？我这边也有个昏君，你赶快把他打掉。”曰：‘奚为后我？’那些人都说：“为什么把我们放在后面？你怎么不关心我们呢？是不是他们比较重要？快快快，赶快来打我们这。为什么？因为我们这边都是夏桀的部队，夏桀派守的将军在欺诈着我们，你先来打我们这边。”

武王之伐殷也，革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当时武王伐纣的时候，（殷就是纣），他的战车就三百辆。那个辆写成两，两个轮胎为一辆车，古代马车是这样的，这个叫做战车，战车不是四个轮胎是两个轮胎的，因为它要很灵活。“虎贲三千人”，那个虎贲军就是富于勇力而行走非常快的勇士，三千人。我们现在随便一个部队多少人？随随便便打个仗，调一万五千个精锐部队，十五万，有没有？他才三千人，八百诸侯会于孟津，每一个诸侯出一点精锐的人，总共汇集三千人，三千人就跟现在随便一所学校，一所大学随随便便也超过三千人。

王曰：‘无畏！宁尔也，非敌百姓也。’武王率着部队所到的地方，那些百姓本来很怕，他说你们不要怕，“宁尔也”，说我是来安抚你们、来救你们的，“非敌百姓也”，我只是伐纣，把暴君赶下来，我不是跟百姓为敌。

若崩厥角稽首。然后看着那一些臣民百姓，还有当时纣王下面的那些官，“若崩厥角”，叩头就像鹿的角，叩一下掉到地上一样。“稽首”就是头叩到地上，叩头如捣蒜，在这边叫做“若崩厥角稽首”，写得有点文言。不过我们说叩头如捣蒜，若写给一千年后的人听，他也是听不懂的，所以我们看古文就是有一点障碍，奇怪他怎么会用这样的字。那些殷人殷臣，他们叩首到地如角之崩，祈求什么？祈求武王赶快帮我们攻打纣王。

各位，你看到这里就知道，前面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不可能血流漂杵，对不对？你看到这里就知道，他其实到哪里都不必打仗，因为仁者天下无敌。你来救我，我跟你打仗做什么？不止是百姓这样，连那些守城的将军也是这样，“若崩厥角稽首”。

征之为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战？说，“征”这个字就是要正天下的意思，这个国歪了就把这个国扶正，天下歪了把天下扶正。“各欲正己也”，每个百姓都希望自己的国家被匡正。我的国家国也歪了家也歪了，你来赶快帮我匡正，求之不得，“焉用战？”所以仁者无敌，不必战，这个“若崩厥角稽首”欲迎王师，是不用打仗的。

这一段是告诉我们说，这个仁真正是修身治国的根本。“仁”这个字对人类、对个人修身都有莫大的裨益。可是，怎么回事就是没有人愿意去实行？古代的圣王就知道这个东西很重要，用处非常大，然后他个人修身就修这个仁，行事就秉持一个义，义也就是仁，治国还是秉持一个仁，能够得长远而有益的好处的就是仁。

下一段。

孟子曰：梓匠轮舆，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孟子说“梓匠”，就是做木匠的，“轮舆”就是做车的轮胎，做整个车工的，“能与人规矩”，教徒弟的时候，他能够告诉你说什么是圆规、什么是矩尺，怎么画圆、怎么画方？怎样给你墨斗弹出一条直直的线？刀怎么用、斧怎么用… 都可以教给你。“不能使人巧”，他就没有办法让你无比巧妙。这什么意思？巧妙是用练习练出来的，对吧？不是讲出来的。他能够告诉你一切的规矩，却没有办法让你巧。教毛笔也是一样，他能够告诉你说永字八法怎样，他能不能让你写得很巧、很漂亮？没办法。为什么？因为那个是你要去亲自去体会、亲自去感受、去练习才做得来的。

在《淮南子》里面有这么一段小故事。齐桓公在堂上读书，那个做轮胎的在堂下做轮胎，看着齐桓公一直读书，头都不抬起来，他就把他的锥、凿统统放下，问齐桓公说：“国君啊，你所读的是什么书？”齐桓公说：“圣人的书。”他鄙视这个做轮胎的，心想你懂个什么？做轮胎的叫轮扁，轮扁说：“那这个圣人还在吗？”齐桓公说：“死了。”然后轮扁说，那你现在所读的是圣人所剩下的糙米糠，米你没吃到，吃到糙米糠有什么用？齐桓公很生气，勃然大怒，说寡人读书你敢在那边讥讽我，说得出一个好理由饶你一死，说不出好理由你呆会就要人头落地。轮扁就说有，我当然有好理由，不然我怎么敢得罪你，我用一个比喻讲给你听吧。像我做轮胎，那个榫（古代没有铁钉，两个东西结合在一起就用榫。）太紧了敲半天敲不进去，太松了很简单就可以敲进去，很轻松但是不牢靠。要做得刚刚好，进去又不会把它敲坏，又够紧又不会掉出来，就是说应之于手得之于心，这种巧妙，我都没办法教给我儿子，我儿子也没有办法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我搞了七十年，到现在我还在做轮，因为能够做得这么刚好的就只有我了，所以这个“巧”我就知道是教不出去的。现在圣人所说的那些话，他的心意等到写在书上的时候，他的心意其实是传不出来的，为什么？那是练来的。你现在看到的，就像吃米，没吃到米吃到糙米糠就这个道理，因为圣人写的那个巧是练来的。

这个道理就是说，像我们黄庭禅一样，这个观照的功夫，你非得实际去练习，体会跟气血的和平相处，有所得，要不然任你听一万年也不会进步的。所以学问要进步，请各位要记得这个事情。如果你能够观照到黄庭的涌动，跟情绪的息息相关，有时候跟思想在一起，有时候却不跟思想在一起，你就会相信我们所说的课程千真万确，能不能做到，只是你个人有没有办法切入那个枢机而已。但是如果你一直感受不到黄庭里面我所说的这些真相，包含困扰你的这一些你都感受不到，那么早晚你会怀疑黄庭禅的，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然而从另外一个方向讲，就算你看到黄庭所有的烦恼真相，你不愿意去练习，那个巧妙也不会降临在你身上。所以我们设计的课程就是一次一次地触摸、一次一次返观、一次一次练习，练习练习再练习，没有别的招数了，就这招。

下一段。

孟子曰：舜之饭糗茹草也，若将终身焉。说，舜当时在历山耕种的时候，“饭糗茹草”，吃着粗劣的饭、粗劣的干粮，吃着野菜茹草，“若将终身焉”，就甘之如饴，好像很甘愿地愿意这样过一生了，很快乐的。各位，我们如果吃着糙米饭、吃着野菜，你会不会以泪洗面？恐怕会哦！你会以泪洗面，我怎么跟别人不一样？舜不管跟别人一不一样，他说我行得正、坐得直、顶天立地，吃什么没关系，吃得饱就好了。“饭糗茹草”，随随便便。“若将终身焉”，甘之如饴。

各位，为什么我们汲汲于名利？我们这样求那样求的，为什么？因为我不愿意这样过一生，是不是这样？结果搞了半天我们有没有比他快乐？没呀！他很快乐地在山上要当个野人，“若将终身焉”，就要这样过一辈子。

及其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等到有一天尧看中了他，聘请他为天子，他不愿意，就让他摄相，摄了二十八年。请他来他又不来，就把文武百官送到田里面去服侍他，然后让两个女儿嫁给他。“二女果”，那个“果”就是嫁给他了，男有家女有室叫做果。做了天子，摄政二十八年，代理相位，披上了五彩的衣服。古代画了黼黻的那种战服，那种很漂亮的衣服、华服，当大官的才有的。然后吃饭的时候旁边还有人帮他奏乐，还有尧嫁了两个女儿给他，一个娥皇、一个女英，两个非常英明的女子，非常有才干、才德的女子嫁给他、辅佐他。“若固有之”，记得我第一次读孟子，看到这一句，我眼睛瞪好大看着最后这四个字“若固有之”，深深吸引我，很震撼我，为什么？一个求学问的人士而怀居，不可以为士矣，内心想要有所求，不足以当一个有志节的人，所以舜之“饭糗茹草，若将终身焉”，我觉得实在是没什么，但是最后这一句说，做天子了。做天子，各位你知道是什么吗？给他皇宫，给他天子的待遇，给他穿五彩龙袍，最高级的享受统统给他，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么多的佣人，都可以任他使唤，最漂亮的女人当他的老婆，他淡定自若，一点没有惊喜，也一点都没有动心，这个是了不得的成就，各位你知道吗？他说“若固有之”，就是一点都没有动心，就好像本来都是我的，为什么？天子就该有这些配备。各位，你职业如果当司机，要不要一些司机的配备？你当矿工，要不要有矿工的配备？你当农夫，要不要有农夫的配备？配备是不是都不一样？我问你当天子什么配备？就是这个配备，“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他就是等于要上工先拿到了锄头一样，有什么好惊讶的，心里一点动都没有。所以你就可以知道这个人，就算你送天下给他，你不论给他多少凯迪拉克，他一点都不动心。你要给他用，要用就拿来用，但是不会有一点点浮夸、一点点惊奇，夸耀于人的感觉一点点都没有。这个开了我的眼界，为什么？因为从我懂得修行开始，就是抛这个、抛那个一直抛啊，名呀、利呀什么都可抛，就没有想到说名呀、利呀什么都可以有，对吧？

各位你听过这本书吗？《当和尚碰到钻石》。和尚可不可以卖钻石？当然也可以。你如果心不贪的话，那它只不过是个工具，那当然也可以。不过据说这个作者，后来在国外有不名誉的事情发生。就是说你可以写得那么样的轰动，你可以写得文笔这么好，你可以写得这么畅销，可以写得那么有道理。但是，是不是他自己真的做得来呢？那就不一定了。他握有黄金钻石的时候、名利地位的时候，是不是跟他原有的初衷，那也不一定，对不对？

那你看看舜，“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文武百官服侍他一个人，“若固有之”，淡定自若，第一句不稀奇，这第二句才是真功夫。圣人的心，不以贫贱而仰慕于外，爱慕于外，不以富贵而有动于衷，这是圣人的存心。圣人随遇而安、无欲于己，为什么？因为他内观他的心性，有一个性份是非常安定的。别的什么都可以没有，唯有他的本性是非常真实。这种空才是真正的空，有用的空，有弹性的空，能够用于日常的空，是实相的空，不是顽空的空。

现在的人的空，非得把那个袗衣也给丢了，天子的位给辞了，什么都把它弄掉了，并非如此的。因为每一个人的位阶不同，份位就不同，配备也不同。那么既然国家有这样的订定，就尊重这样的体制，它也必有它的用处。你总不能把一个国家的国君打扮得跟一个乞丐一样，以示他的有德，不是这样吧？国君就有国君的配备，就是长这样，所以“若固有之”，没什么好惊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