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托尔斯泰说过“没有单纯、善良和真实，就没有伟大”。人生哪来的一帆风顺，勇敢地负重前行才是生命的本色。我们的莫老师开始成为大河岸边的常客，同学们经常发现她独自一人在河边呆坐或者踱步。命运又一次给了我们莫老师深重的一击，让她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莫老师是前两年自市里师范毕业分配到这个学校的，她也是这个中学毕业的学生，她是市里最后一界公费师范毕业生。当年，以她的成绩上市重点高中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按照老师们的理解，她应该直接去上市里的公费高中。但是选择师范是她自己的考虑，她母亲的过早离世，她的两个弟弟都学习特别好。父亲一个人又要当爹又要当妈，拉扯着他们三个孩子。父亲就像黄牛一样劳作辛苦，没有喘息的机会，常年的胃病让他常常偷偷呻吟。在她上初中的时候，要不是班主任的资助和“白老先生”的助学基金支持，她怕是早就退学了。如果她上了高中，上了大学，那么她就要七年才能毕业。当时的师范只要三年，而且是包分配的公费生。这样她就可以早一点参加工作，可以缓解父亲的辛劳，可以照顾两个弟弟的学习。
老师们只能内心里为她惋惜，但更为这个懂事的孩子感动。她顺利考上了市里的公费师范。毕业的时候，她又申请回这所中学。此时两个弟弟也到了上初中的年龄了，回到这所熟悉的中学，两个弟弟以后就可以由她照顾了。
美好的新生活刚刚开始，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啊。她把所有的一切精力与时间都放在父亲和弟弟们的身上，她省吃俭用，甚至不惜放弃爱情。毕业之际，以她的条件，她可以留在市内，可以跟对她表明心意的同学一起留在市内。
两个弟弟的成绩一直很不错，父亲的愁苦也日渐减少了。她的工资让全家人有了温暖的保障。这一切让她很欣慰，让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只是这年的五一放假，回到家的莫老师发觉了父亲的秘密。她的父亲病倒了，胃病即将把这个辛劳的男人彻底击垮。
这里不同于那些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诗书传家之地，也没有南方鱼米之乡的富饶。在历史生也曾是边境之地，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在陕北高原这片土地之上，很多人都如蚂蚁一般生活。依托于土地，寄希望于风调雨顺。用质朴而简单的道德标准生活，他们如耐旱的枣树。他们的形象是一般的模样，黄土地把厚重的品质注入乡民的灵魂。古铜色的皱纹爬满脸庞，双手被操磨的如铁掌一番。你如果走进他们的生活，进入他们的世界，你才会理解到平凡简单是他们所努力奋斗的目标。日子如日出日落一样简单而单调。他们经不起任何的灾难。对于农村人而言，一场大病就可能拆散一个家庭。因病致贫更不在少数，那种久拖不看，忍着病痛劳作的人不是少数。
这个操劳一辈子的男人自己心里最清楚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了生命的尽头。尽管他感觉老天对她不错了，女儿的工作有了着落，那么以后就是公家人了。两个儿子由姐姐照顾，学习也不错，那么也一定可以有个好着落。自女儿上班以后，村里的人都开始羡慕他，羡慕他家里走出来公家人。过去所有关于上学无用的疑虑彻底消失了，终于他不会再认为供孩子上学是错误的选择了。对生活他更有信心了，把家里得鸡猪和牛都照顾的更好了，他不愿拖累女儿更多，还想法设法给孩子们分担一些。但整夜的胃痛让他感觉到死也是即将到来的事了。
父亲的事终归瞒不了太久，一切如晴天霹雳，莫老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但是一切都已太晚了，市里医院胃癌的确诊结果让她好不容易唤起和坚持的新希望又再一次陷入了黑暗谷底。眼泪终是不能解决问题，既然如此，那就做好最后的努力，尽一切可能让今后的日子可以更好一些。她比任何人都坚强，她不能倒下去。她也不能让两个弟弟在这个关键的时期分心，一切只是她们父女之间的秘密与约定。她不能倒下，她想尽一切办法挽留父亲的生命。
生活啊，给人希望却又让人失望。普通人的家庭平平安安最好了，不要什么大富大贵，祈求上天风调雨顺便是最好的选择。自此之后，她每天下午没课的时候，就一个人去河边走走。一个人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听着河水哗啦啦地流，不断地给自己加油鼓劲。一切是那么地出人意料，一切是那么地造化弄人。母亲的撒手早已让父亲疲惫不堪，想着父亲佝偻的腰，想着他像黄牛一般的多少年的日夜辛劳。父亲还不到60岁啊，还没有看着自己的儿女成家立业。流水啊，若可以选择，我只愿父亲健康终老，哪怕我守在农村，守着父亲过平平安安的日子。人生不得重来，也无法重新来过。
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河水像在静静听她的哭泣。夜色笼罩之下的小镇那样安详，镇子里家户院子里的天然气已经烧了起来，闪着光芒。她想着两个弟弟充满新希望的未来，他们一定要比我更厉害，她又多了一些坚持的信心与勇气。她想到了诗人食指的哪首诗《相信未来》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是的，请相信未来，任何时候都不应该被命运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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