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从政治经济学的几个方面来看一看华为管理的特点。首先从企业的使命的角度来看。每个公司都是有章程的,公司的章程规定了企业的经营范围、经营管理制度等,包括利润分配应当为股东所有,这是天经地义的,否则谁来创办企业呢?但是,2019年8月19日,世界发生了一件“不引人瞩目”的重要事件:美国商业圆桌会议发布了一份新的公司使命宣言,将“企业的本职工作就是为股东赚钱”的旧目标扔到垃圾桶里,宣言强调要“为客户创造价值”、“投资于员工”、促进“多样性和包容性”、“支持我们工作的社区”以及“保护环境”。之所以说“不引人瞩目”是因为太多的人对此不屑一顾,包括很多知名学者,他们拥护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弗里德曼的观点:公司组织所承担的社会责任只有一个,即使用自己的资源从事旨在实现公司股东利益的行为。但实际上BRT的这个宣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首先,商业圆桌会议(BusinessRoundtable,简称BRT)是美国非常有影响力的商界组织,由近200位美国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组成,是美国商业社会顶级精英集团,对美国的国策有很大的影响力。其次,BRT并非突发奇想制定这个宣言,事实上之前他们就颁布过企业使命宣言,那时候的内容和佛利德曼一样,企业的使命是为股东服务,但现在突然进行了如此的转变,这意味着美国精英阶层已经对当前美国企业的兴衰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和思考,意识到世界经济发展历史变迁所带来的变化,对企业新的使命达成了更高层面的共识:美国曾经拥有的不少著名企业,如摩托罗拉、通用汽车、朗讯等都成为资本的吸血工具,失去了造福社会的能力,因此,企业的使命必须调整为以客户为中心,这是企业生存的根本保证。第三,以客户为中心的企业使命在美国这个资本主义最发达的国家发起,意味着资本主义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商业环境将发生根本性的好转,当然这还有一个相当的过程,才能从精英共识扩大到社会共识。由此看出,从政治经济学角度看,资本主义社会已经悄然发生者改变,马克思所揭示的资本剥削性的恶果已明显地呈现出来,理性的资本家开始考虑长期利益更能与社会共存,而追求长期利益就必须以客户为中心。然而,在“以客户为中心”的企业使命上,华为走的是非常靠前,这体现在华为从1997年之后的一系列变革都是驱动员工以客户为中心,这领先了BRT 20年。
第二个根本问题是企业的利润分配问题,也就是政治经济学里的剩余价值问题。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来说一说华为为什么不上市?有人总结了三条理由:不差钱、要奋斗、无人区。“不差钱”是说华为有足够多的资金,不需要向社会融资。“要奋斗”是指要把股东的位置留给亲自参与华为创造价值的奋斗者,以资鼓励。“无人区”是指任正非担心股东们把利益看得太重,影响公司的决策,妨碍华为为理想和目标而奋斗,导致战略短视而不敢进攻‘无人区’。其实这三条理由都是不成立的。首先,华为不差钱的是当下的日子,而回到一二十年前,那时相当差钱的。在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灭后的寒冬季节,华为卖掉旗下几家公司才换得过冬棉被,熬了过来。其次,华为给员工的股票是不可流通、不可转让、离职赎回的虚拟受限股,本质上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奖励,让员工分享企业成长的红利,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股东。最后,不上市的确可以减少投资者对企业经营的影响,但这个问题是很容易解决的。任正非持有的股份仅1.4%,但他通过一票否决权便可以掌控公司的重大决策,尽管他从来没有行使过这个权力。华为不上市的原因在《华为基本法》中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就是“知识资本化”。基本法第十七条是如下表述的:“我们使用转化为资本这种形式,是劳动、知识以及企业家的管理和奉献的累积贡献得到体现和报偿;利用股权的安排,形成公司的中坚力量和保持对公司的有效控制,使公司持续成长。知识资本化与适应技术和社会变化的有活力的产权制度,是我们不断探索的方向。我们实行员工持股制度。一方面,普惠认同华为的模范员工,结成公司与员工的利益与命运共同体。另一方面,将不断地使最有责任心与才能的人进入公司的中坚层。”
以上表述写在一个公司的基本法里,注定了这个公司的性质:远离资本市场,要用自己的劳动创造资本。马克思主义理论认为,利润是剩余价值的转化形式或现象形态,它源于资本购买的劳动力在生产过程中所创造的价值增值。从表象上看,企业之所以经营是投资者预付资本所带来的结果,但实际资本只是触发器、催化剂,生产经营的劳动者才是创造价值的主体。也就是说,马克思认为人的劳动是活的(活劳动),物化的劳动是死的(死劳动),资本的回报可以在商品价值中体现,但利润应该是对劳动者的回报。美籍奥地利政治经济学家熊彼特进一步认为:利润来源于企业家打破既有的均衡,也就是创新,因为创新打破了“循环流转”的均衡状态,而那种供需均衡使企业的利润趋于零,此时率先通过创新打破均衡,激发新的消费需求,企业就可以获得超额利润。由此我们可以认为,利润与企业的创新活动相关,而创新活动是知识活动,企业的利润就是应当回报与知识资本。华为的实践与这一理论完全相对应。
那当下很多公司都已经是股份制公司或者上市公司,是否意味着这条路走错了呢?其实也并非如此,问题的关键是我们应当看清企业中最具有价值的是什么?是创造性的创新活动,这不光是产品的创新,也包括商业模式、工艺、技术和管理等创新,企业应当首先保障这些人应有的回报,不应当让企业的造血细胞得不到公正回报而流失,为此,在股权设计上也应当充分考虑业务骨干和知识贡献者的回报,因为他们的历史贡献在企业中发挥者长期的作用。资本的确在企业创办时发挥了作用,但如果企业的回报围绕资本,就是围绕原点的圆周运动,永远也不能飞向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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