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贤爷瞧不起农民,虽然他就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小时候给地主放过羊、放过牛、放过马,但就是没种过地。十七岁那年,看货郎到屯子里来卖针头线脑的。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围着买,他受到了启发,萌生了想到外面去闯荡闯荡的念头。
这想法立刻遭到了他爹的反对:“看把你给能耐的,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他妈的一个大字都不识,不种地,你想干啥?咱家可是镚子儿皆无。别说咱家没钱,就是有钱,我也不能让你拿着它,去打水漂吧?你收收心吧,别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了。”
“种地一年到头的,面朝黄土背朝天。风里来雨里去,苦熬苦修的忙活了一年,除去交完租子,连一年的口粮都对付不回来,有啥意思?”可他爹却说:“祖祖辈辈的,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就你能耐呀?”
他也不和他爹犟了,可还是不听话。就在家里四下撒目,也真没发现有啥值钱的东西可卖。忽然眼前一亮,看见房梁上吊着一筐鸡蛋。明知这是妈攒了一春八夏的,为给姐生孩子时用的。
卖了鸡蛋,他学习货郎,如法炮制,就赚到了第一桶金。他脑瓜儿灵活,又有心计,又善经营的。这买卖就像滚雪球似的,越做越大了。逐渐的他从农村进到城里来,从挑货的担子换成推车了。房子也从一铺炕变成了一间半,从一间变便成了三间,最后从三间又变成了五间。
这一解放,他的买卖更加如鱼得水一般。解放时搞土改,打土豪分田地的,过去贫苦的农民一下子就翻身了。当时不流传这么句嗑吗,叫“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农民生活一富裕,淑贤爷的买卖也随着水涨船高了。单说过春节前,这冬腊两个月吧。用淑贤爷的话说:“介钱是物挠物挠的往兜里钻哪。”他转脸对儿媳妇说:“介萝卜快了,你不用洗泥,花生炒出来,你往里多放点细沙子。然后谁来买,咱秤盘子贴底儿撮,拣带沙子的给往口袋里装。介沙子来时不值钱,还压秤!”
农民收完秋,打完场,送完粮,兜也鼓了。又进了冬,腊月,家家都想置办点年货,所以就打成帮、联成伙的赶着马车往城里来。大车店天天爆满,进城的人都夹着麻袋,见啥买啥的。布料得买,大人孩子过年都得做身新衣服。鞋袜、油盐酱醋、各种送礼的点心、酒,花生、冻梨、冻柿子、年画、烧纸、对联财神、姑娘媳妇头上戴的花、小孩子的鞭炮……这些货,淑贤家的仓房里是应有尽有的。
淑贤爷卖货沾奸取巧,净挣迷心眼子的钱。他家的冻梨,冻柿子是比街面上的便宜点,可烂的坏的都掺和在里面呢。仓房又黑又暗的,买的人也看不清。撑着麻袋,让人往里装就是了。
另外卖啥都短斤少两的。有的东西,还以假乱真的卖。过年前,都想买点白酒。那时候装酒也都是用玻璃瓶子来装,可他卖给人家的酒都是兑了水的。这寒冬腊月的,气温零下三四十度,酒不等到家呢,瓶子就冻炸了。
还有更让人气愤的事呢,他家还卖草鞋,这鞋销路可好了。傍年靠节的,农村孩子都多,活计也多。有的没时间做鞋,过年就给小孩买双草鞋。这鞋又轻便,又暖和的。买的人在家拿来个草棍当尺码的,淑贤爷尽量先可着小的卖。他就把草棍用手偷偷给掐掉一截,心想:我卖的是货,收的是钱,谁管你拿回去,能不能穿呢?他明白,凡是卖出去的货,你也没法再返回来换。好几十里的路,谁能折腾得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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