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们说，西门庆就算是去自己的生药铺中取砒霜，由于店铺中有主管，伙计，人多眼杂，也存在诸多不便，就算店铺下了门板打烊了，一般的店铺主管也是住在生药铺中的。比如《金瓶梅》中西门庆生药铺的傅主管傅伙计就是常年住在店铺中的。这让西门大官人如何下手去取砒霜？
当然，主管也有不住店铺中的情形，以前我们曾经说过，《二刻 拍 案 惊 奇》《叠居奇 程客得助 三救厄 海神显灵》中的徽州商人程宰，曾经得到海神姐姐的帮助，做生药发了大财，但是在遇见海神之前，他还是混得很惨的。有一回他在辽阳老乡开的大药铺中打工，专掌帐目，徽州人称为二朝奉。有点财务主管的意思，应该算是CFO，书中说，兄弟两人，日里只在铺内掌帐，晚间却在自赁下处歇宿。那下处一带两间，兄弟各驻一间，只隔得中间一垛板壁，住在里头，有甚快活？也是没奈何了，勉强度日。假设西门庆家的店铺主管平时也去自家过夜，西门庆也许趁着夜色，借着自己手上有店铺的钥匙，还能自如去进出，获得砒霜。
但是，就算西门大官人你半夜开锁进去，偷偷擅自拿了砒霜，那么你拿走一份。药铺货架上就自然就会少了一份，从经营角度说，具体管事的人，也需要对于货物与营收的账目进行盘点。所以就算西门庆自己去自己的药店取了砒霜，也得向药店管事人提供哪怕是编造的依据，诸如我外婆家要用来药老鼠之类，从而至少在自家药店主管那里留下痕迹。
关于西门庆生药铺主管伙计的情况，《金瓶梅》中有更为细致的叙述。因为《金瓶梅》中，西门庆是主角，而在《水浒传》中，西门庆只是一个配角。《金瓶梅》中有一段描述道，“话说西门庆家中一个卖翠花的薛嫂儿，提着花厢儿，一地里寻西门庆不着。因见西门庆贴身使的小厮玳安，便问道：“大官人在那里？”玳安道：“俺爹在铺子里和傅二叔算帐。”原来西门庆家开生药铺，主管姓傅名铭，字自新，排行第二，因此呼他做傅二叔。这薛嫂听了，一直走到铺子门首，掀开帘子，见西门庆正与主管算帐。可见西门庆家生药铺的主管，是定期要与老板西门庆一起算账盘点的。
所以，就算深夜无人值班，西门庆你用钥匙开了，擅自拿走一包砒霜，货架上就自然少了一份药材。那么未来你与主管核对货物账目的时候迟早要露出痕迹。那么西门庆也只能当场承认自己拿了砒霜，并谎称自己拿砒霜去药老鼠了。等过几天，所有人都知道武大郎突然蹊跷暴死，又都晓得奸夫淫妇是西门庆潘金莲两个，满大街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你西门庆生药铺中的两个主管兼大小伙计，岂不心理咯噔一下，恍然大悟了吗？所以，哪里会有天衣无缝的事情呢？
《金瓶梅》中记述了西门庆生药铺的一次生意经，一天，西门庆的贴身小厮玳安到后房中来找主人，因为前头生药铺中有合同，需要西门庆亲自去签署。玳安说：“家中有三个川广客人，在家中坐着。有许多细货要科兑与傅二叔，只要一百两银子押合同，约八月中找完银子。大娘使小的来请爹家去理会此事。”西门庆本来不想去，他正忙着和李瓶儿耍他的花花正事，所以西门庆道：“你看不晓事！教傅二叔打发他便了，又来请我怎的？”玳安道：“傅二叔讲来，客人不肯，直等爹去，方才批合同。”李瓶儿道：“既是家中使孩子来请，买卖要紧，你不去，惹的大娘不怪么？”西门庆道：“你不知，贼蛮奴才，行市迟，货物没处发兑，才上门脱与人。若快时，他就张致了。满清河县，除了我家铺子大，发货多，随问多少时，不怕他不来寻我。”妇人道：“买卖不与道路为仇，只依奴到家打发了再来。往后日子多如柳叶儿哩。”西门庆于是依李瓶儿之言，骑马来家，铺子里有四五个客人，等候秤货兑银。批了合同，打发去了。
由此我们可以知道，生药铺中一般的日常管理与运营，都是主管自己做主就可以了，规模比较大，比较重要的决策与合同签署，才需要主人亲自参与定夺与签署书面合同。这几个广川药商大概正如西门庆说的，由于行市迟了，急着要出手药材，所以希望清河县最大的药铺，能够帮他们消化一下。所以没有要西门庆银货两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是只用一百两银子的定金押了合同，从而获得了数倍价值的货物，其余的货款可以分期付款结算，由于不是一个小数字，加上余款分期付款需要主人的亲自承诺与签字，所以才把西门庆好说歹说拉来到场。
由此可见，在药材行业，作为坐商的生药铺，由于收益稳定，风险相对比较小，而作为行商的药材批发商，虽然奇货可居，理论上的利润很高，但是其中的风险其实非常大。不可控的因素非常多。水浒中，就有一个好汉因为贩卖生药亏本，才落的草为的寇，那么这个好汉到底是谁呢？
请听细细分解。
文本+音频：布衣豆腐（原创版权）
插图：唐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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