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葡萄牙与莫诺莫塔帕王国建立贸易联系

        溯赞比西河等河流而上的葡萄牙探险家，很快就搞清了津巴布韦“黄金帝国”

的位置，并见到了那些让人惊讶的石头建筑。然而以葡萄牙人对黑非洲的了解来说，很难相信在位置如此偏僻之地，土著黑人能够独立创作出这样文明符号来。同时基于根深蒂固的地缘矛盾，基督信徒们也同样不愿意去考虑真主信徒们的贡献。客观层面来说，基于这一地区本身已是穆斯林商人向南延伸贸易线的极限，伊斯兰世界一时无力对其发挥政治、军事影响（如马格里布对西非一样），因此整个津巴布韦 -莫桑比克地区在欧洲人到来之时，并没有伊斯兰化。这无疑也使得欧洲人更有理由相信，穆斯林并不是津巴布韦文化的缔造者。

        就像一些中国人愿意相信最早登陆黑非洲或者美洲的是中国人一样，欧洲人也希望从与基督教文化中寻找津巴布韦文化的源头。最终为津巴布韦起源提供理论支撑的，是《圣经 • 旧约》中的一段记载：公元前 10 世纪，犹太人“所罗门王”与来自南方的“示巴女王”之间发生了一段恋情。这位女王和她的国家极其富有，而她送给所罗门王的黄金财宝则来自南方一个叫作“俄斐”的地方。根据传说，示巴女王离开所罗门王之后，也有可能带着她的财富去了“俄斐”。为此，“俄斐”在基督教世界成为了“黄金之地”的代名词。在津巴布韦的黄金以及那些巨大石头建筑被发现之后，欧洲人相信这里应该就是“俄斐”。

       虽然将津巴布韦跟所罗门王或者示巴女王牵扯在一起的想法并没有依据，但就此认为在葡萄牙人到来之前，除了穆斯林商人外就没有其它地区的探索者抵达，也是不严谨的。一个比较热门的说法是 15 世纪初，代表中国（明朝）皇帝出使“西洋”的郑和，曾经探索过非洲东海岸，并最远航行至莫桑比克海岸。津巴布韦和莫桑比克出土的一些中国商品（比如瓷器），似乎能够证明这一点。不过从技术上来说，通过穆斯林商人的间接贸易，上述地区同样有机会获取来自中国的奢侈品（更何况很多出土文物晚于郑和年代）。这就好像在中国的先秦墓葬中偶有发现的来自中亚及地中海文明圈的物品，但也不能证明先秦时中国就与这些地区发生直接接触一样。

        另一个将南部非洲与郑和及古代中国扯上关系的“证据”，来自与莫桑比克平原隔海峡（莫桑比克海峡）相望的“马达加斯加岛”。这个非洲最大的岛屿（世界第四）在中国的知名度，很大程度应该是靠那部以动物为主角的系列动画电影《马达加斯加》打开的。人类学家很早就发现，这座岛屿上的居民在外貌特征上与大陆地区的班图人有着明显的区别，更为偏向黄种人。不过通过对人种和语言的深入研究，马达加斯加人的亚洲血统主要是来自印度尼西亚的南岛民族，马达加斯加语亦属南岛语系的印度尼西亚语族。

        事实上，尽管马达加斯加岛距离非洲大陆的距离要更近，但班图人迁入马达加斯加岛的时间却是在十世纪前后。一方面，是班图人是在这个时段大规模南下津巴布韦 - 莫桑比克地区；另一方面也与黑非洲海岸线平滑缺乏天然港口有关（因此海洋文化不发达）。而精于海上航行的南岛民族，则最晚在公元 6 世纪就踏上这片土地了。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今天马达加斯加人，无论在人种还是语言上都更像是一个东南亚人。

        与津巴布韦黄金帝国的崛起一样，班图人最终能够跨越平均宽度达到 450 千米的莫桑比克海峡，与阿拉伯人的助力有着直接的关系。穆斯林商人成为了马达加斯加岛与外部沟通的最初桥梁。这些中世纪进入的外来文化、民族，与后来殖民于此马达加斯加人的欧洲人一起，使得马达加斯加岛一如非洲大陆一样，成为了一个种族、文化多样性的地区。基督教、伊斯兰教、原始宗教在此都能够占有一席之地。不过更让人感兴趣的，是那些来自南洋群岛的先民是如何横穿印度洋抵达马达加斯加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后面达 • 伽马做同样的事情时将会有所解释。

       黄金几乎是每一个欧洲航海者最梦寐以求的收获。在南部非洲意外发现一个新的“黄金帝国”，自然是一件值得葡萄牙人欣喜的事情。通过赠送礼物等和平手段，葡萄牙人后来也的确与“莫诺莫塔帕王国”建立了贸易联系，并将这种关系维持至16 世纪中叶。不过这种关系本身并不稳定，一则土著王国知道自己国力基础是那些金矿，与西非黄金帝国一样，并不愿意这些外来贸易者知晓金矿的产地，甚至影响干涉自己的政治。而有技术优势和政治背景的贸易者，又希望透过政治干预得到更大的利益，尤其是他们在沿海地区建立稳固的据点之后；二则葡萄牙人并不是黄金贸易的唯一受益者，阿拉伯人才是这一地区黄金贸易的拓荒者。基于二者的竞争关系，每当葡萄牙人试图通过武力或政治干预控制莫诺莫塔帕王国时，阿拉伯人总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最终在 18 世纪，通过战争和各种政治操弄，葡萄牙人还是在将莫桑比克从“莫诺莫塔帕王国”中分离出来，置于了自己的“保护”之下。这一政治成果也在瓜分非洲的“柏林会议”中得到了确认。不过土著王国的主体——津巴布韦高原，则成为了英国殖民地。19 世纪 30、40 年代，由于受到英国人的挤压，原先殖民于南开普地区的“布尔人”（荷兰人后裔），被迫向南非高原东部，即班图人居住的草原地区迁徙。在多米诺骨牌效应之下，以祖鲁人为代表的南非班图黑人部落，则跨越林波波河向津巴布韦高原迁徙，并征服绍纳人成为津巴布韦高原的统治者。当英国人通过布尔战争、祖鲁战争等一系列战争，击溃在南非的竞争对手和土著势力，成为南非的主人后，很自然的也开始顺势向津巴布韦和整个南非高原北部渗透。

        柏林会议之后，英国人在南非高原的扩张得到了政治确认。代表大英帝国在津巴布韦及其北部赞比亚高原扩张的，是一个叫做“赛西尔 • 罗兹”的英国人。之所以提到这个殖民者，是因为在英国殖民时期，津巴布韦 - 赞比亚地区的名称“罗得西亚”，就是来源于他的名字。以赞比西河为界，今天的津巴布韦被称之为“南罗得西亚”；赞比亚被称之为“北罗得西亚”。只不过上世纪 60 年代，津巴布韦在独立之后，曾经一度使用“罗得西亚”作为国名，所以很多时候“罗得西亚”一名也单纯指向津巴布韦。

        显而易见的是，对于极度渴望独立自主的非洲人民来说，类似“罗得西亚”这样带有殖民记忆的名称并不合适。因此在 1980 年，地缘政治、文明遗产丰厚的“津巴布韦”，成为了旧“南罗得西亚”地区的新国名。相比之下，同时期独立的“北罗得西亚”就没那么折腾了。源自“赞比西河”（原意“大河”）的“赞比亚”，在独立之始就成为了这个国家的新名称。尽可能多继承或争取更多的地缘资本，是各国在取国名时的共同心理。

        通常情况下，包含更多政治、人文信息的历史标签，会更有价值。如尼罗河畔的埃及、苏丹、埃塞俄比亚（顺便吐槽一下弃徽州而取黄山的决策者）。退而求其次的话，类似尼日尔河、刚果河、赞比西河这样的著名地标，也是拓展地缘政治空间好标签。参考两个刚果之争，如果不是南罗得西亚有“津巴布韦”这个更高级的名称，说不定赞比西河南岸也会出现两个“赞比亚”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