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老子说的“曲”是消极回避吗？

       讲《老子》很容易让人觉得越说越玄，为了让大家从这种玄的感觉里跳出来，今天我们先来讲一个故事。

        1995年10月，在中国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南侧，有一座2000年前的尼雅古城遗址，在中日两国联合考古队的发掘中，出土了一块非常漂亮的、瑞兽纹的织锦，织锦上面绣着几个字“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这个消息一经公布，人们振奋不已，这对于中国人来说，真可谓是大吉大利的呈现与征兆。

      人们的心情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事实是，考古工作队在这块织锦出土之后，又出土了另外一块相同的织锦，上面绣着“讨南羌”三个字。这两块织锦合在一起就是“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讨南羌”。然而消息公布后的媒体上，除了考古史学之外的人们，都忽略了后面三个字，传的神乎其神。看，人们的习惯就是按照自己的想象来解读历史。那么，真实的情况是什么呢？

       从历史文献上看，这11个字是汉代宣帝时期的，并且还牵扯出一位汉代的名将——赵充国。关于他的情况《汉书·赵充国传》有所记载。

       在公元前62年左右，南羌各部开始不听汉朝郡县官员的号令，私自渡过湟水进行迁移。羌人的异动使得匈奴人也蠢蠢欲动，西北一些游牧民族虽然表面上平静，但是战争随时可能一触即发。在这样危急的时刻，76岁高龄的赵充国老将毛遂自荐，在人生暮年再次踏上了征程。

       大军浩浩荡荡，渡过湟水后，赵充国详细地了解各部情况，然后决定坚守不出。这与满朝文武的期望值刚好相反。人们期待这位武帝时的名将，可以一展雄风，实现武帝的豪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但是赵充国将军却坚守不出。汉宣帝也着急，他就想了个办法，借助天象说事，他讲“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蛮夷大败。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战者吉，弗敢战者凶。” 这显然是在催赵将军出兵。

       但赵充国依旧坚守不出，他上书言明其坚守不出的理由，最终得到了汉宣帝的认同。历史史实是赵将军先击败先零部，结果其他部落则主动归降，再加上赵将军施行屯田制同时招降各部的战略方针。最终，赢得了政治和军事上的双重胜利。

       我们之所以讲这个故事，是因为这段历史绝佳的诠释了老子的智慧。“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在唐代，老子《道德经》是被当做兵书来读的，因为其中有20多章谈到的用兵，所以当成兵书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我们仅仅把《老子》当作兵书，是不是就把一部中华无上智慧的宝书，给用窄了呢？

       22章里，老子讲的“曲”绝对不是一种消极的回避，也不是一种死盯着别人的算计，而是一种格局观和大局观，是一种在保全资源情况下的接近目标的战略思想。所以，老子说，我们往往绕弯和委曲反能保全自己或体系，迂回和反复反能达到预设的目标，只有保持了空洼的状态才能够获得充盈，正因为有了陈旧的部分反而能有返回新成的机会，我们越是敢于少取反而能够获得更多，我们一旦贪多反而就会陷入迷茫和无果。所以，“圣人”持守唯一的“道”作为应对天下万事、建立思维框架的根本原则。这就相当于欧几里德的几何学中的公理系统，这是一种公认的预设，不用去做论证。

       老子还认为：不自我显示能力与欲望，反而能够彰显自己的思想；不自以为是，反而能够申明自己的主张；不进行自我夸耀，反而能够有所成功；不妄自尊大，反而能够历时长久。只有你不与他人争斗，天下才无人能与你争斗。古人所说的“曲回反能保全”这样的话，怎么会是假话呢？只有实实在在地信，才能够真正地达到呀。

       “水满则溢”的道理几乎所有人都懂，但“曲则全，枉则直”似乎就很难理解。其实老子在22章中讲的是进退与格局，是目标与笃信，道理通常容易懂，但真的建立格局和笃信，却是很难的，你说是不是？

原文：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