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给大家谈到了邓小平和金日成会晤，还有邓小平的“北方谈话”，今天我们再继续一些往事的回忆。如果说从1977年邓小平的北方谈话已经可以看出邓小平关于改革开放的许多思路，那么在这之前还有一段很有意义的历史。
上世纪70年代初，国内外局势非常严峻。美国发动的越南战争还没有结束，北方的苏联咄咄逼人，国内陷入文革造成的混乱，经济受到重创。1973年，毛主席决定把正在江西接受“再教育”的邓小平找回来，一个重要考虑就是他认为邓小平能打仗，知道怎样对付苏联。1974年1月5日中共中央发出的一号文件，任命邓小平为中央军委副主席兼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随后，又任命他为中央政治局常委，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实际上开始主持中央的日常工作。邓小平在被任命为军委副主席后，立刻召开了各大军区负责人会议，强调军队要整顿，要准备打仗。1月中下旬，邓小平就遇到一件关系国家主权的大事。这便是中国和南越的西沙海战。邓小平和老帅叶剑英直接指挥了西沙海战。
大家知道，上世纪50年代开始，美国扶植的越南南方反共政权，又叫南越政权，多次派船入侵南沙群岛和西沙群岛，美国侦察机也很多次地飞抵南海上空。1974年1月15日，南越不顾中国的警告，派出3艘驱逐舰和1艘护卫舰，入侵西沙永乐群岛海域，向挂着中国国旗的甘泉岛开炮，随后，南越军队侵占了甘泉岛和金银岛。中国决定进行一次小规模的自卫反击战，已81岁高龄的毛主席亲自批准了这场自卫反击战，毛主席有个判断，两年前，也就是1972年，刚刚访问过中国的美国总统尼克松，不会支持南越挑衅中国。1月19日，中国海军开始反击战，经过1个小时激战，南越3艘军舰遭到重创，一艘护卫舰被击沉。那天解放军总参作战部里的气氛特别凝重。邓小平一根接一根抽着烟，叶剑英元帅一遍又一遍询问前方战况，他们都没有吃中饭，一直到下午两点，总参作战部终于收到了前线告捷的电报。叶剑英兴奋地说：“打得好！打得好！”邓小平显得比较平静，对大家说，“该吃饭了。”然后邓小平又下了一条非常重要的命令，要扩大战果，收复被南越侵占的三个岛屿：珊瑚岛、甘泉岛和金银岛。中国海军在第二天收复了这三个岛，至此我们取得了西沙海战的完全胜利。此后直到今天，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西沙再无战事。
1974年邓小平恢复工作后，对文革造成的各种乱象心急如焚，军队整顿只是他全面整顿的一部分。铁路整顿是他当时重点抓的另外一件大事。1987年 10月16号上午，我陪美国《纽约时报》前副主编、著名记者索尔兹伯里在人民大会堂采访时任副总理万里。索尔兹伯里这个人很有意思，后来我们成了往年之交。他上世纪80年代自己重走了长征路，出版了一本很棒的作品《长征：闻所未闻的故事》，一时洛阳纸贵，在海内外引起不小的轰动。之后，他1987年下半年来中国逗留了两个月，我陪他采访了许多人物，上至刚担任中共中央总书记，下至大新安岭农场的普通员工。索尔兹伯里希望继《长征：闻所未闻的故事》之后再写一本《中国的新长征》，介绍邓小平领导的改革开放大业。他当时最想采访的人物当然是邓小平和陈云，但由于种种原因，他始终未能采访到这两位中共高级领导人。但在军委副主席杨尚昆的帮助下，他几乎采访到了除邓小平和陈云以外的他想见的所有的中国领导人，万里是其中之一。那天的采访颇有戏剧性。
万里首先谈起了1975年邓小平找他谈话：“小平同志派我去整顿徐州铁路局，那是京沪铁路的最大中转站。文革造成的严重的派性斗争，铁路运输状况极不正常，事故率飙升，一年发生７00多起，京沪线几乎瘫痪了。”万里说：“小平同志震怒，给我下了军令状，必须雷厉风行，大胆整顿，尽快解决战斗。”万里引用邓小平的原话，“凡是帮派头头，有一个调开一个，再出一个再调开，一天调一个，一年调三百六十五个”。万里说，“我去徐州的时候，有了小平同志的尚方宝剑。一到那里，我就把搞派性的头头统统抓了起来。没几天，所有火车都通车了”。“我后来给小平汇报，他非常高兴。”
索尔兹伯里采访万里过程中还有一些细节很有意思。索尔兹伯里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资深媒体人，他知道万里是邓小平的老部下和打桥牌的搭档，他想从万里这里了解邓小平其人其事。谈完整顿铁路交通的故事之后，他把话题转到了万里和邓小平打桥牌的故事。索尔兹伯里问：“我们玩牌，一般总要有点刺激才行，有的人要赌钱，有的人要罚唱歌，你们玩牌不会赌钱，但总要用什么方法来刺激一下吗？”万里说，“我们也有自己的玩法，那就是输了牌的人要钻桌子。”索尔兹伯里一下子感到这是一条最具戏剧性的线索，他问万里，“如果邓小平输了，他钻不钻桌子？”万里说，“他牌技好，很少输”，万里想回避问题。索尔兹伯里追问，“他从来不输吗？不可能吧？”万里说，他输了的话，我们其他人都会说：你不用钻了。”但索尔兹伯里还是不停地追问，万里被逼得没办法只能说：“这是我们大家定的规矩，谁输了都要钻，”但万里始终没说邓小平钻了桌子，回答完了，万里自己也大笑了起来。
索尔兹伯里后来书中是这样写的：“邓小平打牌争输赢，但不赌钱，输者得钻桌子，邓小平输的时候，牌友们总是说‘你可以免了’，但邓小平总是说‘我要钻，这是我们打牌的规矩’。”这件趣事也可能说明邓小平是一个比较讲规矩的人，是个定了规矩就认真做的人。我们改革开放中形成的一整套制度安排，我想可能也与邓小平的这个特点有关。
邓小平见意大利记者法拉奇也是一次展示他个性的谈话。法拉奇是一个喜欢提尖锐问题的记者，他直接问邓小平，“西方有人说您是中国的赫鲁晓夫！您对此怎么看？”邓笑着回答：“在西方他们称我什么都可以，但是我对赫鲁晓夫是了解的，我个人同他打了十年交道，把我比作赫鲁晓夫是愚蠢的。”采访休息之际。邓小平问他：“你跟你父亲也是这样说话吗？”法拉齐说是的。邓小平笑着问她，“那你父亲不给你一个耳光吗？”邓小平是一个很本色的人。实际上很多老外喜欢这种个性，我也喜欢这种个性。法拉齐采访邓小平后写了很长的感想，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彩的人，很有个性，很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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