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简介
我嘴里塞着半个鸡蛋,一时不方便回答。
“我想过了,带你去旅行,旅行结束后,你休息几天正好去西安参加夏令营,这样差不多就是七月下旬了,八月份的话,如果你愿意,可以报个培训班打发时间,音乐、舞蹈,或者数学,英语都行。”
“我想回一趟厥鱼村。”我咽下鸡蛋。
她正往吐司上抹草莓酱,听我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停止了,抬起 眼睛看了看我,很快又低下头继续抹草莓酱,力度加重了,速度也加 快了,薄薄的吐司被厚厚一层草莓酱覆盖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有些 吓人。
她把这一蛇有些吓人的食物递给我,提起玻璃壶帮我倒水果茶。
从初夏开始,她每天早晨都会泡一壶水果茶,苹果加柠檬,或者 使萝加百香果,或者木瓜加奇异果,或者雪梨加哈密瓜,再放一点点冰糖、有时候还会加人找理花缩或者鲜重，味道但不错。这些，触鱼 村的季小桃妈妈是不会想到做的。
李小桃妈妈会做很好吃的凉样柔组我配地,湿样黄瓜，凉拌莴苣、凉拌海带、凉拌主豆丝、凉拌金针姑,还有最好吃的凉拌皮蛋 豆腐。
两个妈妈,两种不同的味道。
陶老师把水果茶端到我面前,轻轻呼了口气,换了个轻松的表 情,不紧不慢地说: "可以啊。我记得鳅鱼山下的荷花池很漂亮,池子里不仅有荷花,还有睡莲,等那些花都开好了,我们可以再去一趟厥鱼村”。
我想,她是在告诉我,去鳅鱼村欣赏荷花的时候,可以顺道去看 看李小桃妈妈。
跟上次一样,说是带我去厥鱼村看风景,其实是让我看到心心念 念想见的人。
旅行很快排上了日程,目的地-一青岛。
陶老师知道我还没看过大海。我虽然觉得跟她一起出去玩有些 别扭,但想到大海,就不忍心拒绝了。
橘子听说了我们的旅行计划，一副很吃惊的样子:“真的要去吗?”
“当然，”我告诉她，“我们会住在海边，还要去爬山。”
“可是......”橘子好像很紧张，“画廊......画廊现在正面临……”
面临什么?"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受不了了，"干吗吞吞吐吐的?说嘛。"
她叫起来:“画廊现在事情很多!”
“事情是忙不完的。”我说，“干脆，画廊关上几天，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她把手一挥:“哎呀，青岛我去过了!”
“好玩吗?听说那里的海水特别干净.我连泳衣都准备好了!”“你会游泳?”橘子的黑框大眼镜一下滑到鼻尖上。
我骄傲地告诉她:“厥鱼村到处都是河，哪有不会游泳的小孩?”
“我们那儿也是河流遍布，可我爸爸从不让我下河。”她嘛起嘴 巴,肩膀耸得高高的。
“他是怕你出意外。”我安慰她。
“他是不愿意花时间陪我。”橘子摇摇头，“那时候家里已经有个妹妹了，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妹妹身上。”
每次聊到这个话题,橘子都是一副很沮丧的样子,仿佛换了个人。
干吗?“我挽住她的胳膊，”没想到这么大大咧咧的橘子也会嫉妒人，这么多年，你就一直活在嫉妒里吗?嫉妒自己的妹妹，累不累啊?”
她转过脸去,带着哭腔说:“我只剩下爸爸,可妹妹有爸爸还有妈妈……我就是希望我爸爸能够多关心我一点……”
我从后面抱住她:“你只剩下爸爸，那为什么还要跟爸爸闹别扭
她的身体颤抖起来,哭声带着明显的压抑,但我听到了。
旅行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们的准备工作也早早做好了。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陶老师在书房接电话,好久不出来。
我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肯定有事情瞒着我,难道上次的烦心事还没解决?究竟是什么事 情呢?我心里直打鼓。
过了好一会儿,陶老师终于从书房走出来了。暮雪从一边跑过来，绕着陶老师的裙摆,嘴巴里叽里咕噜地撒娇。
陶老师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没有和在吊一样把它抱起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我忧心伸仲地看着她。
她抬起眼睛看我,好看的额头竟然有了明显的抬头纹。
“有事情走不开的话，我们可以改变一ト旅行计划。”我觉得自 己懂事极了。
“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旅行,”她站起身,把长头发拢到耳朵后面,一边走向厨房一边说,“我得带一卷保鲜袋,再准备一个轻便的保鲜盒装水果……对了,纸巾带够了吗?”
我迟疑片刻，大声回答:“够了!”
第二天,我们的青岛之旅开始了。
这一天,我有了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乘坐那么 长时间的出租车,第一次入住那么漂亮的海景房,第一次在一家地下 饭店吃晚饭,第一次尝到大龙虾。
早晨醒来，看见陶老师正在整理东西。
“今天我们去爬山，看海，回来后，如果时间还早，就去海滨公园游泳。”陶老师把矿泉水、零食,还有游泳装备和一些防晒用品统 统装进双肩包。
我把窗帘拉开一天蓝得跟洗过了一样,没有一丁点儿污渍,好 像还擦了护肤乳,看起来软软的,闻起来香香的。
很快，我们坐上了去往崂山的出租车。
下车,买票,跟着地图进入景区,发现这座山好大,一天根本玩不过来。
山靠着海,海依偎着山,山是那么青,海是那么蓝,我确信自己到 了人间仙境。
陶老师举着手机不停地给我拍照。我们沿着海边的山路，边走边看，参观了几处古迹。
前面就是太清宫了,老子像高高地嘉立在那里,好震撼。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爬上去。
陶老师一把拉住我:“台阶太多了，你的脚刚刚才康复，可别超负荷运动。
“到了这儿，不爬上去说不过去吧?”
我甩开手臂往上爬,不一会儿就把陶老师抛在了后面。
爬到最高处,站在老子像的脚下,我一边喘粗气,一边使劲儿抬 起脖子跟他老人家打招呼。围着老子像转了一圈,陶老师才慢吞吞地 跟上来。
我知道,老子是我国古代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和史学家, 主张无为而治、不言之教,他的《道德经》被全世界无数的读者奉为 道德最高经典。
我一边感叹老子像的高大威武,一边迫不及待地背诵“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却发现陶老师坐在台阶的一侧,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怎么啦?”我急了，跑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她低着头,眉头微微皱着,脸色发白。
我从背包里把水找出来。她喝了水,过了一会儿,总算缓过来了。
“一看就是平时缺少锻炼。”我踩了踩右脚，“瞧，我的脚才恢复健康，就能走这么多路，爬这么多的阶梯，厉害吧?”因为我平时热爱运动!”
她拍拍身旁的台阶,示意我坐下。
我紧挨着她坐下。
“你的脚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把脚抬起来,用手轻轻想了想脚趾的位置。其实有一点儿酸痛的感觉，但应该没问题。
陶老师把长头发拢起来，在脑后麻利地挽成一个发髻，不紧不慢地说:“跑步是你的强项。你上五年级的时候，学校举办春季运动会。
我特意去看了。那天你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运动服，发令枪一想，你第一 个冲出去，毫无悬念，小组第一名。后来进行决赛，你得了亚军。我从来没见过哪个亚军笑得像你那么灿烂……当时我就想,我的墨萤心态真好,有这样的心态,一辈子都会幸福……”
“那么，我三年级时的校运会，你来看了吗?”我打断她。
“三年级?”她摇摇头，“那时候......我......”她根本说不下去。
“那时候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我不由得激动起来,“那一次,我参加的项目也是短跑,快到终点的时候摔倒了,双手撑地,两面掌心都被煤渣刺出了血印子,是爸爸把我送进了村里的卫生所,妈妈闻讯赶来,抱着我哭……”
陶老师伸出手臂揽住我的肩膀。我逃开她的手臂，站起身自顾自 地往下走。
在山上转悠了大半天，要下山了，景区没有出租车，游客们都拼面 包车出山，陶老师却带我去坐公交车。
公交车上坐的大多是山里的原住民，几个老奶奶采了新鲜的桃 子，要出山去卖。车上的人用方言聊着天,不时传出愉快的笑声。
车沿着海边的盘山公路慢悠悠地开,目之所及都是风景，美不胜收。
陶老师拿出耳机，塞给我一个听筒，是钢琴曲。
“绿袖子”，像国画那么安静，又像油画那么高贵。”她说，“我和他都喜欢。”
我木讷地看着她:“他是谁?”
陶老师闭上眼睛，轻轻地说:“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夏天，也是这一个
样的一段旅程……我们背上背着画架,心里装着风景……”我猜,她说的那个人,是那个生我的爸爸。
可我不敢说,我怕提到那个生我的爸爸,陶老师会跟上次一样反 常，一样吓人。
接连几天,青岛的美景美食让我忘记了所有的烦恼。没想到离开 的前一天晚上,我和陶老师闹别扭了。
晚餐后，陶老师把我带到市中心的五四广场。
广场上最醒目的是一座巨大的火红色雕塑，陶老师说，它像一股螺旋上升的风，名叫“五月的风”。
“我觉得它更像一个好大好大的冰激凌。”我说完立刻后悔不 已。在我和她之间,冰激凌是个超级敏感的雷区,轻易不可以触碰。
“我去给你买冰激凌吧。”陶老师低着头说。
“不用。”我说，“记忆中的某一天，在游乐场，有个人跟我说去买冰激凌，可是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我就不喜欢吃冰激凌了。”
“所以不管我怎么做，都没有办法弥补对你的伤害，对吗?”你还是那么讨厌我，对吗?”她的声音低低的。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告诉她:“要是你让我回到厥鱼村，我就不会讨厌你了。”
她用手括住嘴巴,转过脸去。
“在我六岁的时候把我抛弃，你已经做错了，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再强行把我要回来，是错上加错。”我管不住自己的嘴，“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吗?让六岁的我经历一次绝望，又给现在的我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
她转过身来看着我:“这段时间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我会尽 我所能关心你、爱你、弥补你,请你对我有点儿信心,有点儿耐心,好不好吗?”
“不好。”我的偏劲儿上来了。
我已经答应过你，等厥鱼山下的荷花开了，就带你回去看看。”
“我要在鳅鱼村住下来。”我说完擦着她的肩膀走向海边。
海风徐,徐带来一股咸涩的味道,仿佛空气中有无数的海精灵在飞舞,在我鼻尖纠缠……我伏在栏杆上,闭上眼睛,想把一切都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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