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极限》5：怎么能对男人不感到绝望？

上期我们聊了关于母女的话题，

将父母比作“麻烦”，是上野千鹤子十分大胆的想法；透过母亲的睿智的形象看到铃木凉美的压力，也是上野千鹤子的厉害之处。对此，铃木凉美提到，自己的母亲确实曾带给她“麻烦”的感受，那大概是一种来自于被母亲智慧形象所笼罩的压迫吧。

感慨于父母家庭是人生而无法选择的事情，那么恋爱呢，选择爱上谁，选择和谁发生关系，都是后天可以选择的，但这份选择背后会不会也有无从把握的部分呢？

我们接着往下看。

铃木凉美说，恋爱与性，其实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因为她对恋爱的态度是疏离的，客观的，理性的，她至今没有结婚生子，也几乎没有体验过要花时间维系的恋爱关系。从这个点来看，恋爱这件事，可以说跟她基本没有关系。

前面我们提过，上野千鹤子将性工作和随意的性行为比喻为是“把身体和灵魂扔进阴沟”。这一点，让铃木凉美产生了深度共鸣。虽然她从高中就开始卖自己的原味内衣，对性这件事可以说没有保守和在意过，早早地就看清了这可以是一场双方都被玩弄的买卖。

那日本的原味店到底是怎么样的？铃木凉美在书中提到，高中的她被带到一个装着单面镜的小房间，镜子背后就是购买内衣的顾客，然后在“你看得到我、我却看不到你”的状态下，她直接把内衣交给对方，于是，对方便开始一系列的骚操作。

但好笑的是，说是单面镜，其实受光线角度的影响，是可以看到另一侧的顾客的。于是，十六岁的铃木凉美就这样，隔着玻璃见识到了男人闻着胸衣抚慰自己的一幕；她也就这样，在十六岁时把内衣和尊严“扔进了阴沟”，没有被赋予任何尊严，只是一个被消费的对象，甚至不被认为拥有任何思想或感情。

而玻璃对面的男人同样被愚弄了，他们认定自己有单面镜的保护，便不顾一切地释放自己的天性；他们花光辛苦赚来的钱的，购买的其实是女生们故意用粉底弄脏的内衣；最后他们带着玻璃后女生的鄙视和打出的“恶心”的标签，心满意足地离开。

性，让双方都看到了彼此的丑陋。铃木凉美鄙视买不起这些服务的大叔；恐怕大叔也瞧不起冲着钱来的愚蠢女生。被一面单面镜隔开的男女活在各自的故事里，似乎永远都没有交集。

总之，十年的夜班经历，让铃木凉美透过性这件事看到了“女人和男人各有各的愚蠢”。也许因为看得太透彻，也许是因为她在十六岁时就把内衣和尊严“扔进了阴沟”，铃木凉美甚至认为，性本身就是将自己的尊严扔进阴沟的行为，所以，她非常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不把身体和灵魂扔进阴沟”的性。

都说男人可以上半身爱情，下半身性爱，而女人却常常无法将爱和性分开。但对铃木凉美而言，恋爱和性却是割裂的，恋爱是虚构的概念，性则是那玻璃后的猥琐大叔。

猥琐大叔的形象可能过于深刻鲜明，导致她早早地对恋爱和性感到了绝望。想想确实很难，谁能接受“一想到爱情，就跳出来一个大叔自HIGH的形象”呢？AV的世界反倒让铃木凉美更容易接受了，在那个世界，她脑海中可悲滑稽的男性形象和现实里的顾客充分匹配。有这样的心境，铃木凉美即使谈过所谓漫画般的恋爱，也实在没法让她对爱情这件事抱有的期望。

当然，也许也有好的一面，因为过分透彻，她不会被所谓的爱情给洗脑，因而她才能充分利用这一点获取利益，并能以更理性的旁观者身份去看待恋爱这件事。而她母亲看铃木凉美也看得太透彻，所以临终前才那么担忧自己的女儿无法认真对待恋爱。

的确，铃木凉美坦白，她就这样对男人绝望了。从第一次在原味店看到男人自我满足的样子开始，她一路在夜世界走来的经历更一步一步固化了她心中对男人糟糕的印象，她早已无法、也不懂该如何将自己的感情交托于一个男人。这，也许也是铃木凉美进入性产业所付出的远超预计的另一个代价吧。

其实，进入性产业的经历让铃木凉美在各方面都付出了远超预计的代价。是永远无法摆脱的过往污名、是遭受身体的实质伤害，是与男性交往时的性爱割裂，当然也有来自与男性对自己人格尊严的轻视。

说到身体的伤害，也许很多人并不知道，铃木凉美拍摄AV时期，正值日本凌辱类作品的全盛时期，说白了就是玩SM，折磨女性的那种桥段。铃木凉美就曾被点着了喷在背上的杀虫剂，留下一大片烧伤的疤痕；她还曾被人用绳子吊在半空中，因烛火缺氧窒息。这些实质性的，危及生命的伤害让她开始害怕去片场，但即便如此，她的认知里依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只是觉得“有危险”。拒绝承认“受害者”的倔强，让她不但一次次丢弃了尊严，连自己的身体是属于自己的意识都变得模糊了。上野千鹤子后来说，这种自虐与自尊正是女性的阿喀琉斯之踵，而这一点，却又被某些男性拿来利用，名正言顺地轻视女性。

年少轻狂，总以为天下事无可不为，到头来却伤痕累累。无法面对男人的铃木凉美，有种被时代抛弃的感觉。尤其是，随着女性意识的逐渐觉醒，越来越多女性敢于对男人说不，说你们错了，说我不想被这样对待时。

铃木凉美很羡慕这些女性，但她的羡慕并非觉得她们敢勇敢发声，而是依然来自于她对男人的绝望，在她内心的某个角落，已然认定“跟他男人们说什么都是徒劳”，而那些敢怒敢言的女性却还在努力作出沟通，试图扭转局面，换取平等的对待。这让铃木凉美尽管在内心觉得她们很耀眼，却又不自觉的疏远她们，进而疏远了女性主义，疏远了与其他女性的团结。因为面对男性，她一直选择的态度就是否定的、鄙视的、拒绝沟通和理解的，她只接受来自于男性凝视所赋予自己的商品价，很纯粹的立足于“性”这一点，至于其他，始终对是灰心绝望的。

但上野千鹤子对男性的态度却并非如此。虽然，将男人比喻为阴沟的是她，但她却认真面对男性，从未放弃与他们对话，研究两性关系的问题，把女性主义带进东京大学的学术界，积极为女性发声，带头为女性开辟道路等等，她也许有过一次次失望，但对男人却并非是绝望的。所以，上野千鹤子虽然面上看起来都是在搞女性主义抗争，但本质却是与男人平等对话，相互理解。而铃木凉美却是面上看起来应允了男性很多无理的要求，但骨子里对他们却不抱半点希望。

铃木凉美困惑的就在这里，为什么上野千鹤子明明也在年轻时遇到过渣男，经历过“不讲尊严的性”，也指出过男人是多么无趣，但却依然没有对男人灰心绝望？而她，却不行，在恋爱和性这两方面都已是走投无路。

好了，关于铃木凉美这边对恋爱和性的话题我们先聊到这边。铃木凉美因为自身的特殊经历，长久以来，她认定男人愚蠢得无可救药，不愿多瞧。也许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经历，当然不会像铃木凉美那样对男人绝望到底，但每次失恋，是不是都在内心呐喊，我再也不会爱了！然后，当下一次爱情再靠近，内心的小火苗又燃烧了起来。而铃木凉美则是决绝到底的，她也意识到了自己问题，感到有必要走出“终将毫无结果”的犬儒主义，却又没有办法抽离对男人绝望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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