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往事】那些花儿——阿春与阿科

【二五郎原创文字】再续故乡往事——阿春和阿科
官塘，现在指的是，南宁人民公园旁边的一个小商品市场。因为妈妈和她的一帮老同学经常去光顾，所以她们都把那儿叫做老人街。官塘的各种小商品琳琅满目，卖衣服鞋子、土特产、小吃、水果的，应有尽有，而且价格比较便宜。记得有一年暑假，当杭州的山竹卖到三十多块钱一斤的时候，官塘的山竹才卖十块钱。
其实，在几十年前，官塘还是一片田野，那时候叫官塘生产大队。田野里总是种着绿油油的青菜，田埂交错，蝈叫蛙鸣。夜晚还有萤火虫，挑着小灯笼，自由自在地飞。那里，曾经是我们一群孩子的天堂。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在姑妈任教的小学校寄宿读书，因为学校教室不够，有两个班的同学被分配到当时的文化大院上课。全班同学按住址分成小队，每天放学后，住在同一路线的同学，由小队长带领沿路回家。官塘就在我们这一小分队必经的马路边上。每天放学后，在队员们的请求下，做为分队长的我，会把小队带往田野。于是，在田埂上蹦蹦跳跳，成了我们最快乐的时光。
可是，天堂有时候也会变成地狱。有几个高年级的同学，经常等在田埂上，抢我们的零钱和铅笔盒，还打人。虽然之后很害怕，但挡不住那一片田野的吸引，我们还是慌张却执着地走在田埂上。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终于有一天，我们面对霸凌，捡起田野里的土石块自卫，奋起还击。两军对垒，石头在空中飞了一会儿。兴许是被我们的气势吓着了，那几个大孩子灰溜溜地跑了，再也不敢欺负我们，官塘从此洒满和平的阳光。石头大战之后，小分队里得到大家一致公认的最英勇的战士有两名，一个叫阿春，一个叫阿科。
阿春和阿科，跟我一样，是学校的教职工家属，他们俩刚好是我姑妈家的左邻右舍。阿春矮胖，永远拖着两条鼻涕。他的右手长了六个手指，有时候会用多出来的那根手指夹支笔，以此来吓唬那些胆小的女同学。阿科高瘦，脸色总是像营养不良一样发青。因为他们成绩不好，所以作为班长的我，被老师委派来帮扶他们。其实，除了组织他们一起写作业之外，更多的时候是我跟他们一起玩游戏。比如爬树爬墙，翻窗进别的教室里捉迷藏；还有捡人家丢弃的烟盒折成牌，看谁把谁的打翻；还有在泥地上用小刀攻城掠地，等等。他们俩经常会吵架。阿春话多，一直骂骂咧咧，阿科话少，但冷不丁也会骂一句狠的，就足以让阿春暴跳如雷。我在一边冷眼旁观，觉得阿春像样板戏《沙家浜》里的剿匪司令吴传魁，阿科则像副官刁德一。那么，我就是那个阿庆嫂了？
阿春阿科虽然喜欢吵嘴，但他们俩之间从来没有打过架，也许是同病相怜，因为他们经常出于各种原因被各自的父母暴打，有时候是男女单打，有时候是男女双打。姑妈家左右两堵墙，时而这边时而那边地传来皮带抽在身上的啪啪声，还有阿春阿科的鬼哭狼嚎，那个时刻，住在中间的我，只能又害怕又揪心地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在风中凌乱。
但是阿春和阿科也有高光时刻。每周三下午，照例是学校的学农时间，每个学生都要准备一筐有机肥，送去官塘生产大队。因为学校教职工每家都养了鸡，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扒拉出一筐鸡粪就可以了。但是我那时候年纪虽小却有洁癖，也称做“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不愿意干这种脏活，所以周三的中午就会去学校围墙外的小巷子里，捡掉在地上的枯树叶，把它们烧成灰，当做有机肥交了，又体面又干净。可是因为烧叶子耗时太久，一个中午也就攒了一小把灰，得不到老师的表扬，很没有成就感。于是，当看见阿春拖着两条鼻涕，阿科挂着一头大汗，一人挎着一大筐鸡粪，迎着烈日骄傲地走来，并慷慨地分给我的时候，我总是感激得五体投地。
很多年过去了，官塘的田野已经换了新颜，高楼耸立，车水马龙。老人街经过了几次整改，连那家好吃的蒲庙生榨粉店也迁走了。小学校已经找不到旧日的那个操场，和那一列教师宿舍平房。阿春阿科不知道怎样了？现在的他们，应该也是父亲了吧。但愿他们没有重蹈覆辙做了虎爸狼爸，而是吸取父辈的教训，成了循循善诱的慈父。可即便如此，我的记忆中，他们还是在我远离父母的彼岸，在屏蔽了成人世界的喧嚣之后的一片纯真乐土，与我欢声笑语、倾情相伴的那一对朋友，依然是与我征战田野，勇敢杀“敌”，用小小的力量对抗霸凌的那一对战士，永远都是挎着两筐鸡粪，迎光走来，熠熠生辉的那一对骄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