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幅麻雀图》
这是前一段我画的四张画，大家先欣赏欣赏，一会儿我把我的一些感受和思考跟大家聊一聊。
这几张水墨画画得比较简洁，这是第一张，画了一个很高的石头，高高的石头上面站着一只麻雀，字题在下边。通过这个构图，你能感觉到麻雀虽小，心胸志向却很高大，登高远望，很拟人化。实际上就把人的追求、人的境界完全赋予麻雀了，完全寄托在上面了。所以你一看这画会感觉很喜庆，因为本来在我们的观念当中，认为麻雀比较弱小，它不像雄鹰那样可以展翅高飞。这里实际上是一种寄托，大家看这只麻雀画得比较夸张，它站得很高，两条腿和爪子比平常的麻雀要长多了，长了就显得秀气，长了就显得骄傲，而且那个爪子抓着那个石头，抓得很紧，这画起来需要功力，你笔墨功夫要好，那个笔才能使上劲，才感觉这只麻雀很稳当地站在这个高高的石头上面，如果不稳当那就感觉意志不坚强了，感觉是胆小、胆怯了，要掉下来了。
另外大家能感觉到这只麻雀嘴张得很大很大，很夸张，这个就引起人很多的思考了，麻雀站这么高，是高兴是不高兴？是在叫什么呢？为什么要使劲地吼？你可以联想很多很多东西，这就是画外的意思了。这个画本身有味道，你才能去琢磨这些东西，它引起你很多的思考。甚至这个题款，题在下边，就更显得上面空灵，除了一个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只麻雀张着大嘴在那叫，一只小小的麻雀，面对整个虚空，高高站在上面大叫干什么？你不感觉那么美好，不会感觉像唱歌，也不会感觉像招呼它的小同伴，也不像平常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在嬉闹。它很孤独，还是很痛苦？是在追问，是在问天？还是想飞得很高，像雄鹰一样，却飞不了那么高，不满意？或者还是怎么样？这就会引起你的一些思考。这就是画完了以后，我们再来欣赏这张画，它会使我们联想起很多东西，有画外之意，这个画才耐看。好的艺术就是要耐看、耐琢磨，才有意思、有味道，不是一看就很直白，就没了，很简单、很概念，这样的话艺术就没有魅力了，艺术的内涵就在画里边。这幅画我就不宜多说了，既然我这样画了，肯定我有我的感觉，我要没有各种的内在感觉我就不会画这样一张画，我为什么要画出这样一张画？自然就画出这样的画了，不是我非要这样画，画的当中自然就画出来了，就说明我心里有这些东西。因为我们知道心灵是很丰富的，麻雀跟你不见得就是隔着的，我们都是生灵，我们都有灵性，都是一样的。我们画水墨画，大家可能有体会，在画的当中，你应该带着一种慈悲心态去画画，它才会有意思。就是你画什么东西的时候，它就是你，你就是它，这样感受才能连在一起。如果你画的时候很清楚，画画就是画画，麻雀就是麻雀，我就是我，这个可能就没有意思了。其实你我是不分的，麻雀和你是不分的，它的感受就是你的感受，你的感受就是它的感受，这样你才能融进去，你画画才能物我两忘，你的那些境界、那些状态自然会流露出来。
下一张画是我更喜欢的一张画，这张画的境界就跟刚才讲的那张画有区别，那只麻雀是高高在上，这只是在左下角，上边整个是天空，就一只麻雀站在那使劲地叫，很孤独，使着劲儿张着嘴，张得脑瓜都快裂了，就夸张到那个程度，你看使多大劲！使劲地窝着劲，身体也弯下去，面对整个天空，什么都没有，就一只麻雀使劲在那叫，简洁，非常简洁！可是你看了很难忘掉，它会引起你很多的感觉和联想。实际麻雀是不可能那样的，它已经很夸张了，只有夸张才能把这种感受或想法加强，使它深刻，让它更强烈；如果不用这种夸张的方法，就很难把那种感觉表达得那么强烈，你的感受也就没那么深刻了。当然这里面也有技巧，也需要你绘画的功力，包括你的笔墨功夫、你的学养，等等。要没功力的话，你想把麻雀画得那么带劲、那么拧着身子使劲在那叫，可能你画不好，你要画得好，它才会呈现出这种感受。在具体的笔墨里边、具体的味道里边，那就看出你的学养和水平了。
我们看下一张，这一张的感受跟刚才那张又有区别，这一张也是一只麻雀，站在一个角上，像人一样扭着头，回头一望，整个身子在后边，很有意思，它在什么样一个环境里边呢？这边画了好几个荆棘，用赭石点了几个快败落的灰褐色的叶子，一看就知道是秋天，快秋末了。这张画就没那么夸张了，就是在这个环境里边，一只麻雀在那很自在地回头一望，你会感觉这只麻雀不简单，它很安静，它不焦躁，它很自在，它也不会感到孤独，就好像那边有什么动静，它回头看一看，望一望。这张画看起来就是另一种感觉了，跟刚才那两张画感觉不一样，这也是一种表达。而且构图很有意思，荆棘整个蹿上去以后跟题在上边的字连为一体，这样的字跟画就融为一体了，它感觉有个“势”，这样的话就消解了字，突出了麻雀。这个结构本身就很有意思，既平衡又险，险中又有平衡，这里边有一种美学，你看着就有意思。艺术好在哪？它就是让人说不清，如果我们能把艺术说得很清楚，那大家就不需要看画了，说代替不了画，画也不能代替说，但是我们换一种语言来表述它的时候，可能又会有一种新的感觉出来，大家通过语言也能感受到很多东西，所以我们有时候也需要说一说。
我们继续看下面这张画，这张画又不一样了，同样也是一只麻雀，也是站在一个角上，也是回头，但它和刚才我讲的那只麻雀的回头整个状态就不一样。这只麻雀是站在一种什么环境当中呢？麻雀后边整个画面是冰天雪地，而且感觉风还很厉害，甚至感觉那个山都要倒了。一只麻雀在一个冰天雪地的一个角上站着！这个我觉得不需要多说了，大家应该能有体会，你想一只麻雀，它面对这种恶劣的环境，这本身就需要坚强！所以你要想当一个真正的、有境界的艺术家，你就要有很多很多的经历、很多很多的体验，你自己对这个社会各个方面要有很多的感受和认知，你才能画出更深刻、更有意义的画来。如果你本身就是很肤浅的人，对很多东西都没有感受，那你画出来那些画也不会有意思。我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我画那只小麻雀站在整个冰天雪地的环境里边，这个就已经够了，再往下说已经是多余了。当一只小小的麻雀，面对这样的一个环境，或者一个人的生命面对整个一个冰天雪地，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不管是生存的艰难，还是其他各个方面的艰难，这对你都是一种考验。一个人可能都要经历各种各样的处境，甚至还要不断地经历各种生命的绝境，你要面对它，只有在绝境里才能逢生！所以一个人从心理上更需要经历很多很多这样的考验，你才能提升自己，使自己的生命质量得到提升。所以我们先要看到人间的苦，认识人间的苦，包括生老病死，包括大自然的各种灾难，等等。但是这个还不够，如果你想对苦真正认识深刻，那就必须知地狱苦，知苦以后才能想办法出离，所以知苦是觉悟，知道人间生老病死的苦，知道地狱苦，这是觉悟，如果不知苦，那你就是麻痹的。
今天我主要想通过这几张小画告诉大家，画可以表达很多画之外的意境，这几张画我觉得大家看了以后会有启发，实际上这几张画要说得简单一点，就是比较拟人化，表达那种画外的意境比较多，虽然就是画几只小麻雀，但那只麻雀不管怎么讲，它确实被赋予了更大的、更深刻的意义。换个角度讲，如果我们不这样画，不是画我们刚才讲的小麻雀，那就是其他一种感觉了，就不是我说的这些意义了。所以搞艺术你要有选择，如果我画一只老鹰，或者画一只羊、一头牛在那嗷嗷叫，你可能就会感觉恐怖，就会感觉没那么美好、没那么有意思了。正因为它小，它还使劲叫，实际上它不可能那样，它不可能思考问题，但你画的它就在那思考这个问题，这个才有意思。
2014年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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