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观音阁（1）_巴陵老街故事_免费在线阅读收听下载

正月初八上午，一家子去了趟湖滨龙山看大熊猫，中饭后去逛汴河街。车过观音阁，我立刻调转车头。妻子问我干什么，我说去福利院。小儿子大声嚷道：“大爷爷不是去世了吗？”我蓦然一惊，发觉自己真的糊涂了！

儿子口中的大爷爷是我的伯父李芳生先生，伯父初中毕业后担任公社的农税员，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他经常头戴草帽，穿着3517的胶鞋奔波在田间地头，指导生产，宣传农税政策。双抢期间，驻守粮站，依法征收农业税。后来财税分家，他分到了步仙桥区税务所。1992年，伯父退休后，就搬回了老家，种田耕地，养鸡养鸭，恢复了农民本色。有人开玩笑，“芳爹，您有退休工资，还这样做什么？如果您是中央干部，肯定要上电视。”无论善意还是恶意，伯父都不以为然。伯父有两子两女，伯母身体一直不好，一家六口的生活全靠伯父一个人的工作，大集体时，他家每年都是生产队的超支户，省吃俭用成了习惯，以至别人认为他很小气。一双皮鞋穿得起毛了，一件大衣穿得变了颜色，他都舍不得换。税务所的单车，他从不让儿女们骑，生怕摔坏了。儿女们长大后，家里生活条件得到改善，他还是经常教育后代不要忘记当年的苦日子，告诫他们不能铺张浪费。

伯父的退休生活很平静，除了简单劳作，就是下象棋、看书，他经常要我帮他找一些书籍、报刊。他很喜欢《文萃》和《老年人》，每年还要读几部长篇小说，历史的、武侠的、战争的都有，直到七十岁那年眼睛不方便了才停止。伯母去世后，伯父的生活轨迹就打乱了，两个女儿远嫁，大儿子经常在外，小儿子在岳阳上班，伯父的起居无人照顾。堂姐们接他去住，住不了一两天就回家了，用他的话说，“住不惯，住起来也不像样，我是有两个儿子的人。”他想找个老伴，又怕晚辈们不同意，一个人过得很潦乱。2015年大哥（堂兄）病故后，伯父心境极差，二哥（堂兄）给他请了一个保姆，伯父总担心自己的那点退休工资被卷走，最终还是辞退了。二哥接他到岳阳住，伯父还是住不惯。二哥住六楼，那时没有电梯，伯父体胖不愿爬楼。他也担心与城里的嫂子有代沟，怕产生矛盾，待不了几天又回了老家。伯父很烦恼，一方面生活无人照顾，二是他理解儿女们的牵挂。后来他听一些老人介绍，市区观音阁的敬老院向社会开放了，交钱就可以去养老。他要二哥了解情况，找找关系。于是，七十岁的伯父住进了岳阳市第二福利院。

福利院的老人们很多，活动也很多。闲余可以打麻将、打扑克、下象棋，还有乒乓球等一类的运动。刚进福利院，由于彼此不熟悉，伯父一时难以适应。为了照顾伯父，二哥从楼区局机关调到临近观音阁的所里。上下班路过观音阁，就去陪伯父说说话，送点日常用品。伯父也经常到附近走动一下，如南岳坡码头、慈氏塔、文庙、竹荫街等，寻找着一些追忆。我们去看望他，他就带我们逛观音阁，给我们讲观音阁的来由，讲圆通寺，介绍观音井，追忆上、下观音阁之前的繁华。有时还跑到摊贩上问问茶叶价格和芝麻豆子的收成。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喜欢听伯父讲岳州故事。如“三街六市九坵田”、“吕洞宾三醉岳阳楼”、“方尚书苦修三眼桥”、“柳毅传书”等。伯父多次到老县城出差，对于岳阳城算得上比较熟悉。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没有电视机和手机，伯父讲的故事算得上是孩子们最好的精神粮食。不过，故事吸引人，但孩子们最向往的还是南正街的冰棒，梅溪桥的蓑衣萝卜，观音阁的五香瓜子等。没想到，晚年的伯父与观音阁结下了不解缘。

2018年，伯父的腿脚越来越不方便了，他就很少外出了，平时坐轮椅到其他老人房间串串门，打升级、下象棋。伯父喜欢下象棋，在老家时经常和临近屋场的治平爹、才除爹、争哥下象棋。下象棋的都有一个臭脾气，不服输，错了棋就想悔子，经常争得面红耳赤。伯父与争哥的棋艺不相上下，他们也经常落入俗套，争论不休，甚至到了罢棋的地步。有一天，争哥对伯父讲，“我们李家里象棋水平都一般，只有亦文还可以下几手。”从此，伯父就不跟他见识了，他感觉争哥肯定是输给了自己的侄子，不然不会这么说，伯父找到了精神胜利法。到福利院后，伯父的象棋水平更加精进，很多老人上门挑战，都被他打的落花流水，一度门厅冷落，无人光顾，伯父颇有高手寂寞之感。一段时间后，我们发现伯父的房间又渐渐热闹起来，不时响起争论声、欢笑声。伯父向我透露了密，“我不和他们争得那么认真了，有时还会偷偷放水，让他们赢几盘。”自以为适应了生活的伯父还是耐不住人生的寂寞。

车过观音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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