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
董邦耀
那年中秋,家乡的慰问团来“襄渝”铁路建设工地,慰问我们这群十六七岁的“三线学兵”。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举国上下“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的时期,当时,物资奇缺,生活相当艰苦。大家离开父母亲人,开山炸石,架桥梁打隧道,每顿饭一人只有一个馒头,一碗高粱米稀饭,下饭的菜是能数得清的盐水煮黄豆,偶尔吃一顿白菜烧豆腐,简直就是过年。即使就是有钱,在工地上也买不到食品。要买食品,得到几十里外的镇子上,可吃饱肚子跑回来,又空空如也了。学兵们饿着肚子,干着强劳力的危险活,都很想家,尤其是亲人团聚的节日,就连唐代大诗人王维也有“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慨,更何况我们这些初次离家的毛头小子。
慰问团的到来,就好像给大家注入了“兴奋剂”!家乡的父老还惦记着我们,还带来了月饼和《慰问信》。信上说我们二万五千多名“学兵”,积极响应毛主席“三线建设要抓紧”的号召,奔赴巴山汉水,与铁道兵、民兵一起投身于战备铁路建设,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是毛泽东思想培育的信得过的革命事业接班人。平生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礼遇,真让人感动,什么苦啊、累啊,顿时都烟消云散了。
分月饼了。我们班十二个人,领到了三个不同馅的月饼,班长蒋宏亮用刀把每个月饼切成四牙,正好我们每人领到一牙。大家手捧表皮金黄酥脆,内瓤橙红香甜的月饼,用手捧,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先看个够,再放到鼻子跟前嗅一嗅,用牙咬一点点,再咬一点点,慢慢地、轻轻地咀jǔ嚼jué着,品尝着,就像吃的是金子似的,生怕一下子吃光了,没有了。“你尝尝豆沙馅的!”“你尝尝枣泥的!”“你再尝尝芝麻的!”大家互相在对方的那牙月饼上轻轻地咬一点点,在嘴里吧唧着,眼睛睁得大大的,脖子伸得长长的……
我没有吃。我要等出公务的刘锋回来,一起赏月时再吃,他是与我同住上铺的好兄弟。我连同他的那牙月饼,小心翼翼地一起放在了上铺。
那天的月亮特别懒,总不见它露脸,刘锋也好像是去国外而不是去团部出差似的,迟迟不见回来……
当月亮露出月饼似的圆脸的时候,刘锋带着一帮出公务的学兵,每人扛着一麻袋高粱米回来了。他用干毛巾一边甩打着肩上、背上和裤腿上的尘土,一边看着我递给他的《慰问信》。我说,还有月饼呢!没等他洗完脸,我就爬到上铺去取月饼。
我端下碗一看,怎么只剩一牙了?我的心一惊!再仔细看看碗里的月饼,有一牙已经被老鼠偷吃的只剩下蚕豆大的一丁点儿了,上面布满了豁豁拉拉的鼠齿痕。刘锋看了看碗里的月饼,又看了看尴尬的我,扶了扶眼镜,风趣地说:“老鼠也知道这是咱亲人送来的,给咱还留了一牙。来,吃月饼,有这一牙就够了!”说着,拿起老鼠吃剩的另一牙月饼,掰成两半,递给我一半。
我接过月饼,心如潮涌,炽chì热的泪水矇眬了我的双眼。这时的月亮,已爬上了我们的头顶,那么圆润、那么明亮。
我们对着明月,慢慢地将月饼送到嘴里,轻轻地咀嚼着。我们品尝到的,分明是那浓浓地亲情、友情……我们四目相视,哈哈一笑,那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旷、柔美的月夜里……
作者:董邦耀,网名dd1955dd,原2107工程学生77连,铁道兵5847部队学兵15连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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