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刊词：暴力文明如何影响文化与生活？| 中国古代军事史

大家好，我是常彧，欢迎收听我为大家带来的《中国古代军事史》。

我一直就会相信人类的文明是建立在血泊之上的，虽然随着时间的发展，我们越来越憎恨，越来越讨厌跟血跟暴力有关的那些事儿，但是回过头来，所有的流过的血，所有的人类暴力付出过的一些伤害，最终都会以暴力智慧的形式铸就某一方面的文明。

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今天日常生活中的很多的方面，每天，娱乐，我们的新闻，以及我们日常的审美，包括我们觉得感官上最刺激的那些部分，都充满了一些暴力的色彩。不仅是我们今天如此，实际上这2000多年来，甚至从人类社会的文明刚刚建立的那一刻，这样的一些现象就持续存在。

在故宫博物院，藏的一个水陆攻占的实际上还有采桑偃月的一个青铜壶。壶上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刻画，刻画下了一些造型，在左侧上面是在射箭在翼射，在下半部分，在奏乐和一些礼仪活动。大家聚在一块吃饭，聚在一块喝酒，聚在一块做游戏，即便今天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娱乐生活中非常快乐的事情，但是就跟我们今天的快乐来自于很多对抗性的暴力性的游戏一样，古代人们的日常的娱乐中也充满了这个元素，看到右边有人拿着弓在往天上射，显然在射飞禽。射箭这个动作不仅仅是对人有生存意义的，射箭这个动作这个活动娱乐意义远远大于生存意义。
一个铜壶上面还有那么多精美刻画的一个贵族家庭，大概不需要用狩猎来补充自己家里面的一些生活物资，所以狩猎高度的娱乐性。在铜壶的最下的那么两层里面，非常精彩的为我们展示了从战国以来战争的形态。

然而这样的一个战争画面，它并不是在如实的去反映回忆，追述一场战争，并不是给我们讲一个有关战争的故事，不像特洛伊，不像荷马史诗，背后是有一个战争故事的，这样的一个战争场景出现在了一个铜壶上，出现在了跟狩猎一样的娱乐、跟宴会一样的娱乐、跟包括奏音乐的跟采桑一样的日常活动中，2000多年前贵族的日常之一，战争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是他们快乐娱乐获得个人生命价值，获得自我功勋的一个见证，是他们成就自己功勋的一部分。我们已经生活在很长时间段的这样的一个和平的时间里面，我想在座的诸位应该没有谁亲自踏上过战场，也没有举枪杀过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实际的战争了，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每天的生活就少了战争的色彩。

在最著名的游戏下载平台steam上，最热门的一款下载游戏，叫做《战地生存》射击类的游戏。然后接下来第二款《用剑的艺术》，战争的游戏，排名前列的游戏一些大作，刺激我们感官的日常构成我们绝大多数正常的娱乐生活的都是跟战争有关的游戏。
在2017年公布的三大平台，数字游戏毛利润的排行，我们来看一下，PC端的平台，《英雄联盟》里面要杀人，《绝地求生大逃杀》里面要杀人，然后《梦幻西游》基本上也要杀人，《命运》《地下城与勇士》《穿越火线》《魔兽世界》《战车世界》《中土世界》，然后前面的这些我们已知的游戏单看字面都知道他们是要杀人的。主机游戏，家里面的主机游戏，第一款比较和平踢足球的，好，接下来杀人的《命运》，杀人的《侠盗猎车手》、杀人《刺客信条》扮演刺客去杀人的，好了，又是一款体育游戏，虽然不直接杀人，但是也是以战争的方式一种信条在获得胜利。然后接下来后面有一些就不是杀人的了，但是无论如何杀人主题暴力这个主题是我们日常娱乐的一部分。
我们也知道，娱乐伴随着一些暴力，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今天恐怕我们把它叫年轻人的游戏文化，很少有人把它总结为年轻人的暴力文化。我们在玩电子游戏的时候，玩这些跟暴力有关的游戏的时候，我们会觉得很开心，感官上会很刺激，为什么我们会觉得这样的游戏是开心的，是刺激的？为什么跟暴力有关带来的这一切让我们是如此的愉悦，是我们这个时代发明了电子产品以后，我们才是这样的吗？恐怕不是吧。

我们也知道2000多年前，战国时代的铜壶上，从头到尾其实都少不了跟暴力有关的一系列的这种文化现象。
人类的这一套思维模式，以暴力对抗作为娱乐的来源，不是我们今天这个时代所特有的，也不是因为今天我们战争已经完全视觉化规模化，因为我们知道历史上打仗不是每个人都看得见的，绝大多数打仗只会发生在一个小的地方，两支军队之间，其他地方的人这辈子也没有办法去亲眼见证战场，可是到1991年海湾战争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一场战争可以以直播的方式进行，并不是因为视觉化拉近了我们的暴力感。我们通过视觉形象来呈现暴力给我们带来的快乐，还有很多例证。
1975年在湖北江陵凤凰山出土的像梳子但它不是梳子，我们看到它的齿特别的密，用来我们头上刮头油，刮头发上的头油，这是一件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再和平不过的一件器物，甚至我们可以想象它放在梳妆台上，可是这件器物的上面的画面是脚底，双方之间在比试力量扑倒对方脚底图，两个成年男性之间直接的肉身的直接的对抗，出现在了一个本来最该和平的家庭的器物上。各位恐怕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你们家抬起一把梳子，梳子上是两个，西部牛仔拿着枪在对射，你们会觉得把梳子很漂亮吗？

在1961年河南省密县打虎亭东汉墓，也发现了脚底图日常生活中人和人直接的暴力对抗，虽然不一定致命，但是这也是快乐的源泉之一。两个粗壮的男性身上只穿着内裤，我们的汉代的内裤，然后开始直接肉身相搏，这是一个特别有趣的暴力对抗的画面，不仅是一种体育运动，类似的主题，我们还能够找到。

两个成年的男性之间肉身之间在直接的搏杀，他们不一定直接伤人，可是带给历史上的人，从战国到唐代的人最快乐的事情之一、也是带有暴力色彩的竞技，带有暴力色彩的对抗。如果这样对抗不把它认作战争的话，至少它有一定的军事性质，它的目的如果不是服务于政治去获取一片土地，获取人口获得资源的话，至少是一种文化性的活动。

我们知道暴力的背后有一套文化，我们固然在研究军事史的时候，可能会关注两个政治集团之间的战争，但是我们同时也会喜欢去关注战争之外的暴力对抗的现象，而由暴力由军事衍生的文化现象远不止于此，它还出现在方方面面，哪怕在我们觉得最不起眼的地方。

举一个例子，时尚。非常粗壮剽悍的男性演员影星史泰龙，他最经典的银幕形象之一就是背着一个美军的搬家包，然后身上穿了一件巨大的军用风衣，其实是件夹克衫，m65风衣。这一件原型诞生自二战后期，在朝鲜战争的时候美军普遍穿着，并且在越战的时候发扬光大，因影星的推广而成为全世界流行的一款风衣。这样的一个男性穿着这样风衣的形象，接下来你们会在周润发的身上看见，会在众多影星的身上看见，甚至部分女影星为了表现自己飒爽的那一面，也会穿上这一件m65风衣。这种来自战斗的夹克衫，在二战的后期出现，直接改变了野战军用服装的一种设计风格。

电影画面中德军的衣服，笔挺的制服，脖子这里系一个紧紧的纽扣，导致他们气都喘不过来。可是美军完全为了战场上的便利性设计了这样的风衣，坚固结实耐用，遮风挡雨，今天不仅定义了全世界军用外衣的设计风格，大家能够看到也定义了一种时尚风格。

一些非常漂亮的萌妹子，为了表现自己是学生风，最经典的搭配就是穿上海魂衫，日本的那种短裙，海魂衫来自海军的在中国的第一艘航空母舰，辽宁舰服役的那一年，淘宝上海魂衫的搜索量陡然上升，还不是男孩子穿，都是女孩子穿，军事衍生的审美会影响到我们日常的时尚。 

还有一个例子，冬天的时候我们都会穿上一件长大的衣服，这件长大的衣服上面有个翻毛领，今天这样的翻毛领的大衣对于我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冬装之一了。可是这样的翻毛领的原型是来自于瑞典m1909大衣，非常经典的翻毛领的设计。而后男性的服装设计中为了表现粗野粗犷的那一面，他们从上到下上面还不仅给自己带着一个带钉子的口罩，都使用了典型的军用服装来表现自己的强悍的那一面。

今天我们的日常生活也完全能够接受这样的一个画面了，完全能够接受这样的一个搭配方式了。仅限于此吗？仅限于军用服装的便利性，以及军用服装塑造男性层面的那些方面就引领了时尚吗？恐怕不是。

军队结构是一个高度位阶体系，垂直管理非常严肃的一个社会管理体系或者暴力管理体系，军队中产生了大量的象征、元素、符号，这些东西集合在一起，也会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某一个方面。大家一定坐过飞机，一定坐过高铁，一定见过邮递员。想一想开飞机的驾驶员穿的那套衣服，大盖帽制服上面袖口有好几条横线，这条横线表明它的位阶高铁，甚至我们中国的高铁的女服务员戴上了一顶帽子，其实是军帽设计元素的一个变形，高铁的驾驶员穿的也是类军事化的服装，邮递员也是这样，这些我们日常中最和平不过的地方也存在有军事元素，甚至绝对和平意义的场所，也不例外。

军事文化、军事元素，覆盖到我们时时刻刻的这样的日常的观览之中。暴力元素、军事元素，还有更多非常有趣的地方，它一旦被发明长期使用会形成一种传统。我们都觉得打仗就要用最便利的方式，最便捷的方式，最高的效率去赢得胜利，一切不便于打仗的地方都要被我们排除。
好像一切觉得不合理的因素，都应该在一个纯粹理性的人类争夺胜利的斗争之中被摒弃掉。

可是实际情况不一定如此，那些不一定如此的地方往往就是非常文化性的。我想各位有人去过英国，能够在白金汉宫的门前看到英国的那些穿红衣服的守卫，那些穿红衣服的守卫戴着军衣大的熊皮帽子那个帽子之大之高，经常会让英国守白金汉宫的卫兵的脖子存在严重的脖子的骨骼存在问题。我们刚刚已经说过了，他们的笔挺的制服就有两个纽扣勒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但是还有更多更有趣的方面，我们不仅是日常的时尚，如此生活中还有好多很有趣的小侧面。

给大家举个例子，今天新闻画面上一旦出现某个国家强悍的特种部队，我们的电影中男性表现绝死的投入战场前的一刻，同袍之间互相给对方的脸上画上迷彩的条纹，这样的话我们浅色的服装被深色的迷彩一掩盖，眼神就显得冷峻起来，他就从一个温情脉脉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在脸上画迷彩条纹有用吗？目前其实是看来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但是我们发现毛利人也这么干，毛利武士他们成为武士之后在脸上刺上纹面，第一个作用当他们狩猎的时候降低面部的可视度，让动物的眼睛看到毛利武士脸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判断这就是一个跟猴子一样的灵长动物，会产生恐惧。接下来是第二个作用，纹上面的人让他看不出有人性的那种温情脉脉的那一面，出现在敌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因为狰狞的面目而感受到恐惧。
接下来印尼特种部队的这样脸上的迷彩，实际上在打仗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一旦戴上了头盔，对方要看清楚你的面孔其实难度是非常大的，但是他们还是宁愿在脸上涂上迷彩，降低他的脸的特征，他就变成了冷酷的残杀机器。

军事传统是长期的战争经验中形成固化并且长期流传的知识，和一些刻板的行为方式，不一定有用，但是长期都会使用。

不仅时尚，充满了军事元素，我们日常中的某些行为也是充满了军事元素的。给大家举个最有趣的例子，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胜利的时候，英国首相丘吉尔面对公共媒体比了一个最有趣的手势V，今天我们当然会非常神圣地说，V象征着英语中胜利的词的首字母，然而V这个手势和国外的实际上一个非常羞辱人的手势，将中指竖出来的手势其实是一样的。
在百年战争的时候，英国的长弓手让法国人吃尽了苦头，以至于法国的指挥官他提出，如果有一天我们打赢了，抓住了英国的长弓手，我要把他拿来拉弦的那两个指头砍下来，结果法国人还是失败了。英国人为了羞辱法国，人在失败的法军面前比出了自己的两个指头，向对方暗示说我的指头还在，你失败了，这两个指头后来成为了胜利的标志，而这个指头成为了羞辱敌人的一个标志。直到今天足球场上还屡屡可见大家竖起自己的中指，这是被明令禁止的，非常卑劣的行为，可是它的起源有一个非常有趣的战争起源。

我们最后再来看一个小的例子，我们知道战争故事会深入到人们的日常行为成为情感表达的模式之一，我们因为有抗日战争的原因，所以每当中国队和日本队踢足球的时候，球迷的情绪总会特别的不一样。
由于中国和美国的关系总是处在变动的原因，所有被美国欺凌的一些球队都会莫名其妙地得到中国球迷的支持。我印象非常深刻，来中国踢亚洲杯的伊拉克队就受到了中国人民的热爱，虽然好多人连伊拉克队有几个人叫什么名儿都数不出来。

军事中会有一些固定的元素，它非常的合理，也是人类付出过艰辛的智慧探索的一种结晶，一种成果，这样的一些东西。
我们今天也在很多地方看得到，在中国的南北朝的时候曾经流行过一种铠甲，叫做两当铠，1700-1300年前的这样的一件设计出来的铠甲，两当铠的设计的一个理念是中间用两个皮带连接前面一片铠甲当胸，后面一片铠甲当背就变成了两当铠，是一种非常制作方便，成本低廉，容易穿搭的铠甲形式，而且它有效地保护了所有人的核心内脏区。在战场上一个无法治愈无法救治的人，往往是因为他的核心内脏区受到了创伤，如果他只是肢端受到了创伤的话，这个人是能够被救治的。

然而今天我们也能够看到的罗马人，跟两帮铠差不多，中间有一条皮带来连接，前一当胸后一当背也是旨在于保护人的核心内脏区，同时不让自己的四肢活动受到限制。
紧接着我们能够看到，全世界设计最好的现在的防弹衣，它的设计理念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采用了同样的设计的方式，采用了同样的设计的元素，罗马的铠甲，中国的两帮铠和现代的防弹衣之间，他们的技术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军事技术固然是人类技术中变化最剧烈的那一部分，我们从冷兵器到热兵器，从水下到天上，我们能够发现最快的科技发展的部分都运用于军事领域，可是它也是最传统的部分，合理性的因素被长期继承，长期产生影响，持续地发挥着影响某一些东西，甚至上升到我们的文化，影响到我们的心理和日常行为。
所以通过以上的案例，我想当我们再回过头来关注军事的时候，军事问题就绝对不是中国和美国在南海驱逐舰的对抗那么简单，也绝不是土耳其和叙利亚在叙利亚北部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真枪实弹的战争那么简单，军事问题会穿插在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一天，军事现象会出现在我们的很多故事中，军事行为以及军事文化的众多元素是我们日常观察这个世界非常的熟悉的，也会是我们今天左右我们思考的重要的思考方式之一。

所以我们会发现军事是我们所有的决策篮子中的一个选项，不管是不是面对真正意义上的敌国的政治体，甚至我知道很多讲企业管理的，他们也都会涉及到一些跟军事有关的话题。

我在深大的人文学院历史系工作，曾经有某一个国学培训机构的设计人来说，我们要给企业的老板讲一讲国学，企业老板就开了一揽子计划，其中他认为孙子兵法对于我们的各位成功的企业家管理自己的企业会有巨大的帮助，可是我自己孙子兵法读了好多遍，我到今天也悟不透这个孙子兵法里面到底有什么企业管理的非常好的良药。如果我已经悟到的话，我可能现在已经不是老师是企业家了，至少我认为专业读者的面前我没有悟出其中的道理，可是我们还是觉得他对我们的日常像管理这样的事情，来自于军队，来自于军事，它可能是有用的。

我们会发现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有一个词也很可笑，一个学校一个企业的管理说我们要进行军事化的管理，究竟什么叫军事化的管理？说得清道得明吗？还是有一些别的一些思想，有些别的元素，我们这门课或者说我们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会跟大家提到，它其实是有影响的，但远比我们教条化的那些部分要深刻的多，要有意思的多，恐怕也有意义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