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坤：我的高考，我的父亲

我的高考，我的父亲
作者：刘坤

作者简介：刘坤，杭州大学数学系77级，毕业后曾担任中学数学老师多年，现担任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副所长（高级会计师、税务师）。受聘担任浙江大学经济学院税务专业学位研究生兼职导师。


一纸“纪念高考恢复40周年‘我的高考’回忆集”征集令，让我蓦然回首，发现当年的高考对我一生的影响是多么深远。往事历历在目，从哪说起？一位朋友的一句话“这个回忆也是献给我们的父母的”，将我太多的心语猛然凝聚成一句心声：高考40年，感受父爱40年！
我们家一共四人，父母亲和我们姐弟俩。我的父母都是中学数学老师，我家平时家教严格、传统，是当时典型的“臭老九”家庭。我小学二年级到高二的十年，刚好是“文革”的十年，所以基本没学到什么文化知识。好在知书达理的父母为我们姐弟俩营造了一个至今想来仍感到温馨无比的家庭学习氛围：白天父母上班，我们姐弟上学；每到晚上，一家四口通常会围坐在一张小方桌边，父母批改作业或备课，我和姐姐则看书或完成作业。这张小方桌，白天是全家人的饭桌，晚上是全家人的书桌，它承载了我许多的童年记忆。
小时候我是个十足的顽童，叛逆事件时有发生，这消耗了父母亲多少精力和心血可想而知，虽然我从未因此而遭受过严厉的责罚，但不知怎么的，却始终惧怕父亲的不怒自威，经常是硬着头皮，在父亲的监督下学习。十年的耳濡目染和父母的言传身教，使我的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当然，主要是数学。
一晃高中毕业了，我成了一名知识青年。根据当时的上山下乡政策，我即将奔赴临安横板公社插队落户。在等待和准备的过程中，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父亲给我借来了一些“文革”前的课本，我就是在这时才第一次看懂了什么叫加速度，并对物理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后来的高考来说，我这也算是先行一步了。其实当时父亲已经听说高考政策可能有变，也和我提过，只是我根本就没当回事。
形势发展很快，没多久，当我们还在忙着拆家里壁橱墙板做木箱，为我去农村做准备的时候，恢复高考的正式通知下来了。消息是从我的母校杭十四中传来的，同时学校还通知我回去报名参加高考，并参加高考复习班。恢复高考的消息瞬间在同学中爆炸——激动、迷茫、不知所措，都懵了。
我和姐姐都报名参加了1977年的高考，我参加高考的身份是杭十四中高中应届毕业生。我意识到这次高考可能是改变自己命运的一次机会，但如何才能抓住这个机会？
庆幸自己有位好爸爸，当我一脸茫然地准备开始复习的时候，父亲已先我进入了角色，给我讲课，帮我准备复习资料和制订复习计划，一切看起来是如此有条不紊。在这过程中，我既沮丧于自己的无知，又庆幸于自己的福气。我忽然发现，我的好爸爸不但精通数学，而且语文水平了得，真不愧是当年法律专业毕业的高才生。我是搭上了父亲的肩膀，才攀上了语文高考的高枝。父亲给我复习语文的方法是，选题、作文、修改、讲解相关知识，并要我将十几篇范文背得滚瓜烂熟。父亲短平快式的语文强化训练，立竿见影，为我打下了语文知识的基础，尤其是使我对作文树立了足够的信心。高考时我面对《路》的作文考题时，几乎是一气呵成。
高考复习阶段的那种紧迫和兴奋是我从未感受过的，我至今还记得每次上好复习班从学校出来，沿着环城西路到少年宫，再拐入教场路回家时，那种急切的脚步、充实的心态和高昂的情绪。我也似乎感觉到在这短暂的过程中自己忽然长大了。说来奇怪，我那时虽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但并没有因高考而产生太大的压力，始终抱有一种尽力而为、随遇而安的心态；倒是那种积极思考、如饥似渴、憧憬未来、笃信科学的精神状态让我至今迷恋。
我家就在西湖附近，西湖见证了我太多的欢乐时光和美好记忆。记得高考复习的那段时期，我会经常去白堤走走，在湖边坐坐。那时的白堤游人稀少，尤其是孤山西泠印社，更是清静、幽雅，偶尔也能见到几个像我一样在看书的学子。高考复习时有很多内容要背，我就带着资料去西泠印社，那真是我的一块福地。深厚的人文底蕴、静谧的湖光山色，让我陶醉，我时而死记硬背，时而眺望远景，时而踱步沉思，时而胡思乱想，很有点古代考秀才的架势。在那些日子里，我不但记住了备考的内容，也记住了故乡西湖的美景，真善美的元素开始点点滴滴植入我的心灵深处，构成了我高考主旋律中不可或缺的曼妙和弦。
高考复习过程中，我像突然变了一个人，能静下心来读书了，能感知周围的事物了，能听取长辈的教诲了，也学着开始思考人生和未来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能够感受到父母亲的不易和为子女所作出的牺牲。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心关注我的父亲——帮我走出懵懂岁月的引领者。不知不觉中我的脚步忽然走出了一种凝重的节奏。
由于报名人数过多，1977年的高考进行了初试和复试，我和姐姐都初试过关。因为初试成绩较好，我还被学校推荐去参加当时电视台有关高考纪录片的拍摄。虽然只是几个简单的摆拍，但同学眼里的羡慕嫉妒，还是让我有点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多亏了父亲的沉稳和不动声色，我才及时回到了现实。
每当回忆起高考那段峥嵘岁月，父亲的身影总会浮现在我的眼前，他那殷切的目光和不断为我鼓劲打气时的慈祥笑容，我更是永远铭记。
三个月不到的复习和考试过程转眼走完，在我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好运突然降临。我和姐姐都考取了杭州大学数学系，同班同学！一对数学老师夫妻把一双子女送入了大学数学系，真有点不可思议！周围的羡慕、道贺，让我似乎读懂了父亲笑容里包含的宽慰、自豪与期待，我的心被融化了。
高考于我只是人生经历的一个节点，而因它让我感受到的父爱，逐渐在我的心里开垦出了一块最温馨的圣地，从中的收获使我终身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