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易武——茶路之源
云南西双版纳的易武镇，普洱茶在不断刷新着自己的价值传奇，一块貌不惊人的茶饼动辄要价几万，这块黑漆漆的玩意儿，据说80年前就比黄金还贵，而眼前这盒泥土一般的乌黑颗粒名叫龙珠茶。据说来自一种与茶有关的动物，虽然外观并不起眼但一泡就要800多块钱，这些茶品为何价格惊人？它们中谁才是真正能够体现普洱茶价值的普洱茶之王？
易武古镇位于云南省西双版纳州勐meng 3腊县北部的群山之中，海拔1350米，这里是茶马古道最南边的起点。古镇依山势修建，没有规整的结构，现在易武老街上仅有几十户人家，全镇也不足两万人，可就在这个看似普通的热带小镇里，每家每户都藏有千金难求的珍宝，80年前，这里曾汇集了十几万人，专注于普洱茶的生意。
所谓普洱茶，并非普洱出产，而是因为产地旧属云南普洱府得名，以易武为首的古六大茶山，才是普洱茶的源头，这里蕴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茶中珍品。
毛茶下到冷水里慢熬至糊状，直到茶叶的有效成分全部融化到水中。这是许家的看家本领。许爱萍是易武老茶号庆春号的后人，他们家掌握着许多普洱茶秘方。现在，她就在制作一种异常珍贵的清朝贡茶，这种茶品过去曾一度失传，因为具有消食健脾的保健作用，普洱茶被游牧起家的清朝皇室奉为上品。
从此有了189年的贡茶历史，其中最珍贵的莫过于以上等普洱茶加工而成的普洱茶糕，这种今天在市面上绝难见到的东西，当年曾被太医们推崇至极，作为药用治疗霍乱、伤风等顽症。清朝药学家赵学敏甚至在《本草纲目拾遗》一书中写道：普洱茶膏能治百病。它的制作方法颇为神秘，从未公开的流传，因此一度被人们遗忘。
许爱萍将茶末过滤出来慢火熬出茶汁，据史料记载，制作普洱茶糕必须选用六大茶山的上好茶料，以及北京玉泉山之水，使用的工具也十分讲究，搅动茶糕要用香椿木；烧火则必须用花梨木；好茶叶极其吸味，而这两种木头没什么特别的异味；当茶汁浓缩到能够拉丝的状态时，要将柴火全部撤掉，只留少量火籽，利用锅里40度左右的余温，让茶汁中的水分慢慢蒸发，期间还要不停搅拌，直到茶汁逐渐浓缩成丝般光泽的柔软固体。
熬制好的茶膏还要摊在笋壳上晾晒，直到其中的水分蒸发殆尽才能长久存放。据说一块上好的宫廷普洱茶膏要经过186道工序，72天的周期方能制成，然而珍贵的茶膏究竟是什么滋味呢？
据说500斤普洱生茶只能熬制15斤茶膏，比例高达1/30，可谓茶中精华。过去，清朝皇室每年都要派专人，到易武古镇征收上好的茶料制作普洱茶膏，易武是茶马古道最南边的起点，距北京3000多公里，道路极其难行，可珍贵的贡品茶膏为何只能选用六大茶山的茶料？据说，这里的茶树与别处大不相同。
彝族小伙何文华的祖先，就是最早在这片大地上种植茶树的人。早在3000多年前，云南先民濮人已经开始种茶献给周武王了，这里是云南十多个少数民族用上千年时间，共同建成的世界上最大的皇家茶园。这些古茶树和灵芝、鸡枞zong 1等野生菌一起，生长在与世隔绝的原始森林中，吸收天地之精华而价值千金。
易武的彝族同胞却对深山中的茶园极为熟悉，他们只需携带一把猎刀，就能够在大山之中任意穿行，暑热难耐的时候就直接砍下鲜竹，把茶叶放在火上烤一烤煮水喝。旧时西双版纳被称为瘴疠li 4之地，极易患上疟疾等热带病，这里的少数民族就是以茶解暑治病的，相比普通的茶叶，他们认为老黄叶药效更好。老黄叶其实是在揉捻3过程中搓不成条的老叶子，这种茶叶口味清淡，品相也不好看，商业价值很低，但易武人却认为老黄叶解毒、降压的效果比普通茶叶更好。
老黄叶的口味不苦不涩，营养价值高还不易伤胃，因此成为茶山人日常最爱饮用的茶品。清朝以前，普洱茶只是庶民的饮料，后来却因为有了贡茶的经历而身价飞增。如今易武老茶号制作的茶饼，已拥有与黄金等同的身价。一桶1900年的百年同庆号茶饼售价350万，清末的福源昌号茶饼成交价达到504万，这些茶叶为何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呢？
今天一大早，朱卫刚又要上山采茶了，他是易武老茶号原君利祥号的第五代传人，他们家族世代做茶，至今已有300多年的历史。清朝乾隆年间，由于易武人口稀少，茶园荒芜，无法满足人们对普洱茶日益增长的需求。清政府于是颁发政令，召集外来人员入山做茶，至今易武古镇仍然保存着当年清政府颁发的茶山执照。
如今易武大部分茶号，就是那时来到这里的汉人开办的，这些茶商掌握着最高级的普洱茶制作技术一直流传至今。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朱卫刚来到群山环绕中的古茶园，这些茶树都生长了几百年，有两三米高，朱卫刚应该怎么采摘那些高高在上的茶叶呢？
在中国其他茶区茶树经过改良修裁后，成为齐腰高的台地灌木，茶农能够方便而高效地采摘刚刚长出来的茶叶。据说一个熟练的茶农一天 可以采摘三四十公斤鲜叶。而采摘大茶树就没那么简单，只有找到茶树上独有的路径，才能采到鲜叶不伤茶树，每棵茶树都有自己的路，朱卫刚从小就在学习这门技术。有的茶农为了采摘大树茶，还发明创造出一种特别的方法，比如眼前这木棍，就是茶农利用山坡斜度搭起来上树采茶的梯子。
即便如此，采摘大树茶的效率仍然要比台地茶低得多，为什么大树茶要比台地茶贵，从采茶这第一个环节就显示出来了。易武的制茶工艺也极为传统，我们现今喝到的熟普洱大多采用1973年研制出的渥堆技术，人工控制湿度加速发酵而成，一般只需要两周的时间，而易武大部分茶号至今仍然遵循传统制作生普洱茶饼。过去清朝皇帝品尝的就是这种生普洱干仓陈放十年甚至几十年变成的熟普洱。
制作普洱茶每一步都有严格的标准。朱卫刚将刚刚摘回来的鲜叶迅速摊开晾晒，以免植物的光合作用太盛，鲜叶烧堆，丧失香气。晾干表面的水分后要尽快杀青，叶子蔫了，制作出来的茶叶会更加苦涩，像朱卫刚这样的熟手，一锅通常能炒三四公斤茶叶，每锅需要15-20分钟，杀青之后要马上将茶叶摊开散热，五成深黄色品相就不好了；揉捻出条索后，要摊在簸箕上晾晒，若是天气不好，不能一日晒干，茶叶就容易发酸。
易武位于西双版纳的高山上，这里的天气时晴时雨，这种气候固然适合茶树的生长，却不利于普洱茶的制作。这种精心修建的玻璃房，就是茶农专为晾晒普洱茶发明的，它由透明的水晶板搭建而成，使炒制好的茶叶，在任何天气下都能晒到太阳。而传统的傣式建筑风格便于排雨，使茶叶能够始终保持在干爽的环境中；晾晒看似普通，却是普洱茶区别于其他茶叶最重要的原因。
中国大部分茶叶，都要经过高温烘烤的制作过程；而普洱茶，之所以能够在陈放中持续变化，是因为低温晾晒保留下其中的营养价值，使其不易变质，可以说易武独特的光照，赋予了易武普洱茶最原始的生命力。
制茶是一项复杂的体力活，我们也在附近荒田村的茶农家尝试了一把炒茶。炒茶一般是在夜晚，因为茶园在大山之中，茶农采茶要耗费掉整个白天的时间。雨水多的季节里茶树发芽快，茶农每天要炒十几锅茶，几乎每晚都要忙到凌晨才能歇息。
像他们这样采用传统的手工炒茶，每人每小时最多只能加工12公斤茶叶；而一台机器，一小时就能加工120公斤茶叶，效率提高了10倍。可易武大部分茶农仍然坚信手工炒制出来的茶叶口感更好，只有经过他们精心的制作，才不至于浪费祖先留下来的上好茶料。
茶农制作出来的茶叶只是毛茶，因为结构蓬松，体积较大不利于运输，还要有专门的茶号将他们制作加工成茶饼，才能流入市场。这些茶号分工非常精细，从采办毛茶到压制茶饼，再然后运输销售，光是分工就有9种。在清朝后期至民国初期，易武古镇是云南最大的茶叶加工基地，曾经有过20多个著名的大茶号。同庆号、车顺号、元泰丰，只有这些老茶号精心挑选、制作、包装的茶饼才能存放数十年而不霉坏，被誉为可以喝的古董，屡次在拍卖会上创下高价。现代易武茶厂，也基本延续下这些老茶号传统的生产模式。
现在很多手工作坊，也开启了机械化的普洱茶加工，他们采用半机械化，半手工的方式制作茶饼。因为具有丰富的经验以及现代化的设备，极大的提高了产量。除了传统的茶饼，这里还有一种十分独特的茶品，叫做龙珠茶。
即使是在易武茶山，龙珠茶也是不易得到的珍品。据说，这种茶品是西南一带闷热潮湿环境下特有茶虫的排泄物，这种虫子是从普洱茶里 长出来的，从小吃着茶叶长大，不是好茶叶还长不出茶虫，所以，它们的排泄物也成了普洱茶中的珍品。
虽然这种龙珠茶价值千金，但茶山人最初发现他们却是在茶饼堆积如山卖不出去的年代，历史上，易武镇始终随着普洱茶的兴衰而沉浮，普洱茶兴，则易武富；普洱茶衰，则易武穷；在经历过富裕到贫穷的巨大落差，坐拥茶山的易武人，却更喜欢平淡安详的味道。无论是天价的龙珠茶，还是珍贵的贡品茶膏，对他们而言，都比不上日常那一口铜壶煮的老帕卡。
这种名叫老帕卡的茶叶，是在茶树上生长超过一年的老叶子，由于没有经过杀青等复杂的加工，只是稍加烘烤晒干，需要用铜壶高温煎煮30分钟以上的时间，才能令它的特有味道全部释放在茶汤里。这种茶叶本来只是易武人为了让茶树迅速长出新叶而必须打掉的老叶子，毫无商业价值，但他们却对茶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视若珍宝，不忍舍弃。
年底，朱卫刚一家就要搬进对面的新房，那是他们用这些年卖茶积攒下来的钱修建的；过段时间，许爱萍将要创建自己的新茶号，延续他们家族过去的辉煌；而何文华也要在昆明开办起自己的茶叶店，他们都将伴随着易武普洱茶的兴盛，走向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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