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

打电话

周六值班，下午四点半之后，我到值班室喝水。
楼下门诊大厅前的台阶上，有个女人，正在打电话。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近乎声嘶力竭。
“他（她）不知道他病得有多重，他躺在重症监护室，不能转到康复科。她说我虐待我自己的老公……”。
我站在窗户前往下看，台阶上的盆栽，挡住了她。她提到重症，又提到康复科，大概是6床的家属？那个他（她），又到底是谁？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妈，这些年，她把这个儿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那个她，大概是她的婆婆。
“她偶尔来看看，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说这些、这些畜生都说不出的话！你说了又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她根本不会听你的！”
“我现在，班没法上，他的工资也拿不到，我东凑西借了十几万……就算转到康复科，她白天照顾，我晚上照顾，要是不好了，她肯定会说我晚上虐待我老公！她肯定会说这样的话！”
人到中年，贫病交集。婆媳关系恶劣，更是雪上加霜。
她激动地在台阶上踱来踱去，我看到她，个子不高，扎个马尾。有路人在她身边停下来，不知如何安慰，站了一会，犹豫地走开了。
“我们离婚六年了，但这些年，我没有找人，他也没有，为什么，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约定，我们是离婚不离家！他学校里的老师都知道，怎么她这个妈妈就是不懂？”
原来，他是个老师。而他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没用的！没用的！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她哭起来，边哭边说，“人生好苦啊！人生好苦啊！”
一通十几分钟电话，她讲完了自己的大半生。
今天下午探视时，我跑到6床。玻璃窗外的走廊上，我看到了扎着马尾，面无表情的她，还有走廊上，许许多多面无表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