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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的雨季很长,外婆家的人在长长的雨季里插秧、种豆、采茶、摘青梅。黄泥路长了绿色的青苔,很湿、很滑,山风像个顽皮的孩童,忽东忽西,雨中行走的便是清一色的光脚板,背上披着的便是清一色的棕蓑衣。雨季里熟悉的邻里也变得陌生起来,浓浓的雾中谁也无法一下子看清山道土匆匆而来的是二婶家的媳妇,还是三叔家的妹子。一般情况下,外婆家的人此时是不轻易进山的。但有一件事除外,那就是采苦笋。
苦竹大多长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顾名思义,是因为苦笋而名。苦竹没有毛竹那样修长匀称,亦比不上凤尾竹的婀娜多姿,它瘦瘦的不起眼,叶片绿中带黄。至于苦笋,更无法跟肥嫩的麻笋相提并论。它细长细长的,大小跟拇指差不多,有的还不及筷子头大。苦笋味甘性凉,有一种特别的苦味,跟苦瓜有些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采苦笋是件很苦的差事,小时曾跟大舅母进山采过苦笋,那情景至今记忆犹新。记得那天有霏霏的细雨,天地一片雾蒙蒙的。外婆家的人忙着插秧,进山的路除了我们两个,别无他人。走了许久的羊肠小道,越过了许多条溪涧,翻过了许多座山头,我们到了一个叫苦竹潭的地方。苦竹潭的竹林很浓很密,山很高很陡;林中几乎没有路,到处是荆棘和野藤。
我被武装成一个武士,全身除了双眼外,全被严严实实地捂着。头上包了头帕,手上戴了手套,裤筒也用草扎紧了。胸前吊着一个大布袋,身后又背着一个大布袋,手上是一把锋利的镰刀。学着大舅母的样子,我把苦笋掰下,削去笋壳,塞进胸前的布袋里。待布袋装得差不多了,就卸下背上的布袋,把苦笋倒进去。我的注意力常被分散,目光追逐着林中的山鸡、野兔,以及稀奇古怪的块状植物。不知不觉,大舅母脱离了我的视线。当我被一种极度孤立无援的惊恐感袭击时,禁不住大叫起来。
没有回音。山谷把我的叫声牵引开去,又挡了回来。慌恐中,一脚踩空,整个人皮球似的往下滚落……
散落的苦笋无法拾回,结果我几乎是空手下山。大舅母抚着我掌上的伤口,没有责备我。夜早早来了,我们借宿在守林人的小屋里。守林人是个矮矮的老伯,脸上有树皮一样的纹路。晚上,我吃到了守林人特意给我摸的石螺和小鱼,那石螺颜色很黑,细细长长的。放了紫苏的石螺汤鲜美无比。小屋不远处有几棵弯腰曲背的酸梅树,趁守林人没注意,我悄悄地爬上树,偷摘了一大捧酸梅。当我躲躲闪闪地进屋时,守林人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那夜小屋的松明火把很亮很亮,夜鸟的叫声在空寂的山谷里此起彼伏。
在缺油少盐的年代,外婆家的人是不太吃苦笋的,苦笋大多作为特产送给山外的亲朋。苦笋的美名远扬还是这十年八。日子过得滋润了,苦笋便成了上菜,咸菜猪脚苦笋煲自己吃得美,便想把它弄到山外去,让山外的人也尝尝。这一尝可就一发不可收,吃刁了嘴的山外人对这深山之物赞不绝口,于是往日里羞于见人的苦笋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大雅之堂。起初,一斤苦笋也就等于一斤米的价钱,现如今,它的价格已涨到跟猪肉不相上下。外婆家的人似乎也悟到了什么,到了雨季,满山遍野便都是采苦笋的人。
外婆家的苦笋,苦苦甜甜的日子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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