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避讳漫谈四：其实，伪造蔡京信件只需圣手书生萧让一个人就行，金大坚根本不必上山

上回我们说到，圣手书生萧让与玉臂匠金大坚被军师吴用赚上了梁山，他们的上山就是为了解救宋江，伪造当今太师蔡京给儿子蔡九知府的书信。在这个伪造书信的项目中，圣手书生萧让负责内容撰写与书法笔迹的模仿，金大坚负责书信上蔡京私人印章的伪造。

水浒中所说的图书，就是印章。“图书”常见的解释就是指书籍，“图书”也曾指疆域版图与户籍簿册。“图书”还有一个词义，就是在口语中指印章，专指私印。此时“书”读音为轻声。在印章的历史中，各代称谓各不相同。汉代时称“印信”和“印章”，唐以后称“记”或“朱记”，北宋又称“图书”，南宋称“合同”，元代又称“押”，明清有称“关防”等等。这些统称为“印”或“印章”。

关于蔡京的印章，《挥麈zhu后录》记载了一则见闻，说宋代一般情况下，宰相办公的时候，一定先用秤去秤一下印匣子然后开匣取印。蔡京当政的时候，一天秤印的时候，觉得秤匣出奇地轻，就生了疑心，用手摇动印匣，也听不到印把子在里面发出的哐啷哐啷的声音，随从请示怎么办，蔡京说：“不须启封，今日不用印。”第二天再次到办公室，再次给印匣称重的时候，这回重量完全正常了。有人就问其中的原委，蔡京说：“这一定是底下具体管理员私下用了官印，仓促之间没有来得及放进去，如果大张旗鼓地来追索官印，搞得非常严重，那么这个官印就再也得不到了。” 由此可见蔡京的老谋深算。

水浒中，吴用伪造蔡京书信，但是他情急之中，疏忽了一个重要的环节，造成了一个天大的乌龙。险些亲手送了宋江戴宗的性命。因为在伪造的蔡京书信上，伪造小组使用了一方“翰林蔡京”的私人印章。这枚印章固然也是蔡京私人的印章，仿造者金大坚也镌刻得纤毫不差，但是却有两处硬伤，第一，蔡京以前做过翰林，所以当时用的私印是翰林蔡京，现在是太师，乃至是鲁国公了，所以就不应该继续使用“翰林蔡京”的私印，而应该改成“太师鲁国公蔡京”之类。比如，蔡京曾经在《唐玄宗鹡鸰颂卷》上面留了题跋，落款就是太師魯國公蔡京謹題。这件艺术品被收藏在台北故宫。

不管是具体模仿者金大坚的提议，还是军师吴用的设计，总之在蔡京给儿子的回信中盖上“蔡京翰林”私印，是极为不妥的败笔，但是这个败笔，军师吴用自始至终都没有醒悟，这个硬伤还是无为军的闲通判，足智多谋的黄文炳首先察觉的。可见黄文炳的智谋心思，乃在智多星之上。

其实蔡京的儿子蔡九知府开始的时候没有察觉出吴用伪造的蔡京回信有什么异常，他也没有觉察到回信印章的不合理，当时黄文炳问蔡九知府道："往常家书来时，曾有这个图书么？"蔡知府说："往常来的家书却不曾有这个图书，只是随手写的。今番一定是图书匣在手边，就便印了这个图书在封皮上。"黄文炳道："相公休怪小生多言。这封书被人瞒过了相公！方今天下盛行苏，黄，米，蔡，四家字体，谁不习学得些？只是这个图书是令尊恩相做翰林学士时使出来，法帖文字上，多有人曾见。如今升为太师丞相，如何肯把翰林图书使出来？更兼亦是父寄书与子，须不当用讳字图书。令尊太师恩相是个识穷天下高明远见的人，安肯造次错用？"蔡九知府这才如梦方醒。

由此可见，当时私印是盖在信件的封皮上的。当戴宗在朱贵店中被麻翻醒来，看见朱贵在拆开蔡九知府给蔡京的家书，戴宗当时本能地大喝道："你是甚人？好大胆，却把蒙汗药麻翻了我！如今又把太师府书信擅开，拆了封皮，却该甚罪？"可见，书信的封皮就是有保密原封的功能，是不能随便拆开的。私印盖在信件封皮上以保持原封，就起到了邮戳、封泥的密封保密作用。

上面我们说过，扑天雕李应两次修书给祝家庄，都是在封皮面上，使一个讳字图书。可见，李应的私人印章也是盖在书札封皮面上，而且这个图书印，也是一个讳字图书，也就是有自己名讳的私人印章，这个与翰林蔡京的性质风格基本一致。大致是什么“独龙冈李应”，“扑天雕李应”之类。

书信封皮上不仅有私人印章，也有写新人的封记，比如，蔡九知府给父亲蔡京的书信封皮上，就写着："平安家信，百拜奉上父亲大人膝下。男蔡德章谨封。"

私印也用在书信中写错而涂改的地方，以表示自己对修改的内容加以承认，这种做法在合同书写涂改部位加盖印章的用意是一样的。

南宋人周必大在《二老堂诗话》中叙述说，他曾亲眼看到过苏东坡乌台诗案卷宗的真迹，供词确系东坡手书，凡有涂改之处，都一一画押于下，每页上端且盖有御史台的大印。所谓“余尝借观，皆坡亲笔。凡有涂改，即押字于下，而用台印。”可见在案件审讯笔录中，凡是涂改的地方，供述人需要表明自己特有的押字，以表示修改的部分是自己的本意，而审讯管理机构御史台也要加盖官印以确认。

当然，莫砾锋先生认为，供状虽为东坡手书，并不能证明它就是东坡出于己意的供词。他说，经过逼供和无数次的再勘方招而得到的供词，它的可信度还有多少呢？

言归正传，从蔡九知府的介绍中我们可以知道，蔡京平素写信的时候，不大使用个人印章，相反，是经常自己手写一个押记，作为标志，押记每人不同，比如宋徽宗的押记就是“天下一人”四字形成的特别的组合。这种押记，有点个人签字的意思。但是蔡京的这个写信的习惯，不仅洞悉人性的黄文炳不知道，足智多谋的吴学究不知道，惯常伪造蔡京个人图章的金大坚更不清楚。

要是吴用他们清楚了这一点，他们就不用再去费力费心赚金大坚上山，只需要让萧让模仿蔡京的押记就行了。那么，也许梁山上就没有玉臂匠这一号人了。由此可见，军师吴用也不是万能的，他的视野与能力，也是有局限的。

至于具体情形到底如何？请听细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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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唐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