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章 正月十五雪打灯

第二一一章 正月十五雪打灯

夏荷把这个节目单拿给母亲靳云霞过目后，靳云霞对歌唱组、乐器组的节目没有提出什么问题，反倒对夏荷的舞蹈组提出了异议，她说：“舞蹈组除了集体跳‘忠字舞’以外，其他四个舞蹈都是女生表演，应该有一个男生的集体舞最好。再就是几个舞蹈都是表现年轻人的，代表面不够广，最好有表现老头、老太太革命内容的。”

夏荷见母亲说得句句有理，就同意把自己和楚红的双人舞《蝶恋花·答李淑一》拿下来，反正她俩还有别的节目。可再加上一个男生的集体舞，演什么内容，什么人上，这却使她犯了难。

靳云霞琢磨了片刻，说：“现在流行那个《四个老汉学选集》的四人舞，比较诙谐幽默、妙趣横生，很受观众喜爱，看你们有没有合适的人来演？”

母亲的话一下子提醒了夏荷，她惊喜地叫了一声说：“妈，有了，这个任务就交给家昌！”

夏荷找到家昌，把母亲的建议说给家昌听，家昌觉得很有道理，非常赞同。可是对夏荷让自己领头演《四个老汉学选集》，却有些犹豫，说：“我可没跳过舞，那三个找谁呢？”

“家昌，这次可是你张罗的，我们都在给你干活儿，你可要起带头作用。你看像钟萍、刘荔妮、童璐、朱曼丽、汤亚妮平时不大爱唱爱跳的人都上场了，你就是应景儿也要打个花呼哨。告诉你，这次演出能不能成功，关键就在这个节目上。”

“好哇，夏荷，你这是把球又踢回来了！行，演的好不好是水平问题，演不演可是态度问题，我去找唐学庆、温建阳、冯育伟，我们扮演四老汉。”

“谢谢家昌支持我的工作！”夏荷转身飞奔而去。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

这年元宵，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天，家俱楼四围白天似琼楼玉宇，素裹亭台；晚上夜色如皓月当空，银光似水。

经过文艺队员们紧张的排练，在靳云霞、乔金香悉心指导下，家俱楼“最高领袖思想学习班”文艺演出已准备就绪，就等晚七点钟正式开始。

二楼平台原摆放着许多自行车，尹洁、焦怀贵家的以及张婶李姨、刘嫂王娘早已将自行车搬到两侧走廊中，把地面又扫又拖，又刷又蹭，收拾得清洁无尘。马福魁和常志东在宽敞的平台上方，扯线吊装上两个500度的大灯泡，使临时舞台亮如白昼。家昌在家把白纸切成同等方形，用板刷蘸着红色广告色，一笔一划地写上“最高领袖思想学习班文艺演出”13个大字，温建阳、冯育伟在墙上钉钉栓绳，挂在正中。唐学庆、宁小松把聂炳原画的最高领袖身穿军装、微笑挥手的全身画像，端正地摆在会标下方。马福魁把家里的电唱机搬来放在小桌上，唱机中传出激动人心的革命乐曲，像是奏响了正式演出前的序曲。靳云霞、乔金香、孟元奇、乔金花、夏荷已在为演出队员们按出场顺序排队了，段广坤、耿敏杰两人一人拿个节目单在熟悉节目。钟俊、楚卿、杜通、聂渤海、惠晨、刘志高头戴别着红星的黄色解放帽，腰扎褐色人造革武装带，雄赳赳、气昂昂维持秩序。

家昌对今晚的着装格外重视，他有一枚拳头大的最高领袖像章，他非常喜爱，平时总舍不得戴在身上，因为这枚像章是郝柏贵师傅送给他的，是沈阳冶炼厂为纪念“硫酸工程大会战”而专门制作。家昌每看到它就会想起下厂劳动时参加大会战的情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特意戴在左胸前。他戴着一顶草绿色仿制军帽，帽子正中是五角形的最高领袖像章，穿一套洗得干干净净的更生布深蓝色工作服，在临时舞台前查看着整体效果。

二楼楼梯前和走廊两侧稠人广众、人声嘈杂，楼里的家属和孩子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无不翘首以盼，家昌在人群中见到了姥姥抱着星星，她们也站在那里耐心等待着演出的开始。

七点钟一到，尹洁示意家昌可以准时开始，家昌对身边的靳云霞低语道：“靳阿姨，全看你的了。”

靳云霞今天晚上梳着齐肩长发，穿了一件大红毛衣，毛蓝长裤，在脖子上围一条白纱巾，远远看去就像歌剧《江姐》中的江雪琴形象。她在场内做了一个手势，乐曲声、说话声全都鸦雀无声，她又面对马福魁把手一扬，马福魁熟练地把唱针放到黑胶唱片上，一曲《东方红》在楼里回荡……

家昌见靳云霞向自己一招手，知道这是该自己上场了，就正了正帽子，握紧手中的语录本，挺胸抬头走上台来。

这是家昌第一次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耀眼的灯光使他看不清台下观众的面目，他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感到双腿颤抖，但他马上就镇静起来，这是开场的第一炮，文艺宣传队的队员们都在看着自己，只能成功不能演砸。他大声说：“我受学习班尹洁阿姨的委托，以“家俱楼最高领袖思想学习班文艺宣传队”队长的身份，带领在座的全体人员向最高领袖做‘三忠于’，请大家起立，跟我说：敬祝世界人民的伟大导师、中国各族人民的伟大领袖、八亿人民八亿兵的伟大统帅、大海航行中的伟大舵手最高领袖——”

“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家昌听到台上台下想起整齐嘹亮的祝福声，无疑给他增添了勇气和信心，他接着说：“东北大地红烂漫，辽河两岸尽朝晖。在国内国外的空前大好形势下，家俱楼革命家属遵照最高领袖最新指示精神，成立了‘家俱楼最高领袖思想学习班’，这是全楼家属们政治生活中的大事，也是值得庆祝的大事，为此我们‘家俱楼最高领袖思想学习班文艺宣传队’组织了这台文艺演出。尽管我们的节目还很稚嫩，还很不成熟，但我们表达的是对最高领袖的一颗红心。举红旗，望北京，蓝天当纸、大海当墨，也写不尽对最高领袖的无比热爱。通过这场文艺演出，让我们更加广泛深入地开展‘无限忠于人民，无限忠于党，无限忠于最高领袖思想，无限忠于最高领袖革命路线’的活动。最高领袖万岁——”

“万岁，万万岁！”

“我宣布：‘家俱楼最高领袖思想学习班’文艺演出现在开始！”

台上台下又是一阵掌声，家昌如释重负走下台来，靳云霞拍拍他的肩膀笑了一笑，显然对于他刚才的表现很满意。

温建阳扒在家昌耳边小声说道：“今天穿得真精神，男要俏，一身皂。”

夏荷笑道：“小伙吃萝卜——嘎巴溜脆。”

“是吗？我的节目完成了，就看你们的了，好好演别留遗憾。”

靳云霞又向段广坤、耿敏杰送去一个眼神，段广坤、耿敏杰走上台来，他俩不知从哪里借来两套新军装，站在台前英姿飒爽，精神焕发。他俩面向观众，齐声说道：“请看第一个节目：跳‘忠字舞’。”说完就回到刚才站立的地方。

只见孟元奇、唐学庆、宁小松、温建阳、冯育伟、古慧章、包永兴、段广利、石新、樊满子、乔金花、夏荷、楚红、童璐、耿敏华、包美蘅、家茹、温建新、夏芹、孟元冬、毕莹、冯梅英一起走上台来，随着聂莎的手风琴中传出优美的旋律来，众人边唱边跳，喜形于色，欢乐活泼，无比放松，把观众带入激动和兴奋之中……

段广坤走上台来继续报幕：“下一个节目：独子笛奏——”

“哇！”台下一片笑声。

段广坤此时并没有意识到他把“笛子独奏”口误成“独子笛奏”，见到观众的哄笑感到莫名奇妙，他扭过头看着耿敏杰。

耿敏杰小声提醒他道：“笛子，笛子！”

段广坤这才回过味来，用手挠挠脑袋把帽子戴正，重新说道：“笛子独奏《扬鞭催马运粮忙》，演奏者：孟元奇”说完就跑下台去。

孟元奇经过哥哥孟元晋的指导，与夏博长时间的切磋交流，此时的笛子水平已经非常了得，指舌气功，震叠赠打，虽不敢说穿云裂石，也是笛韵悠扬，他的表演博得一片掌声。

接下来的男生小合唱《阿佤人民唱新歌》、女生小合唱《北京的金山上》，圆润甜美，清脆明朗；乔金花《翻身农奴把歌唱》、唐菊“都有一颗红亮的心”，歌喉婉转，一串骊珠；女生凤凰琴合奏《浏阳河》，丝竹声声，音调情切；多人舞《远飞的大雁》《洗衣舞》，欢快活泼，风韵雅远；温建阳的快板书、冯育伟唢呐独奏绘声绘色，嘹亮悦耳；夏荷“扎红头绳”体态轻盈，真切感人；聂莎的手风琴独奏，动作优美，如醉如梦……

连家昌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和唐学庆、温建阳、冯育伟表演的四人舞——《四个老汉学选集》，会受到观众热烈的欢迎。他们四人头戴羊肚白手巾，脚穿塑料底大边鞋，手拿用高粱秫秸做的长烟袋锅，特别是嘴唇、下巴粘上用苎麻做的山羊胡须，一出场就博得观众的掌声。表演中乔金花俏皮滑稽的伴唱，“四老汉”夸张笨拙，诙谐幽默的动作，使人看了妙趣横生，忍俊不止。

最后一个节目是大合唱，夏荷走到前台，组织歌唱组的人员列好队伍，指挥乐器组的笛子、手风琴、唢呐、竹板、凤凰琴等演奏手一起伴奏，安排舞蹈组的演员们摆出乘风破浪的动作，让楚红、夏芹站在最前方左侧朗诵歌词。只见夏荷她一手指挥台上，一手给台下观众打拍子，台上台下齐声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整台演出的气氛达到高潮。

临将结束时，段广坤、耿敏杰走到舞台正中，声情并茂地说：“大红楼啊大红楼，我们怎能忘记您，您像母亲一样抚育我们成长，您像父亲一样教育我们成人，您是最高领袖思想的学习班，更是烈火熊熊的革命大熔炉，愿您在我们心中永远保持红彤彤的颜色！”

直到平台上收了锣鼓落了幕，已经散场，一些家属们还是余兴未尽，不住议论；而参加表演的学生们，则是沉浸在演出成功的喜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