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熙红笺 • 立春：王禹偁（下）

农历壬寅年正月初十三，立春物候的“蛰虫始振”第五天，我们继续探究并欣赏王禹偁的《东风解冻诗》。


习习气初通，峨峨势自融。
渌波归旧水，寒片漾和风。
暖想千溪绽，吹疑一夜空。
鹭翘休映白，鱼跃乍翻红。
缯裂方塘上，琼流巨壑中。
漪涟还浩渺，须赖济川功。
——宋•王禹偁《东风解冻诗》


认真诵读《东风解冻诗》之后，其诗意自明，我在这里无意也无须再去翻译这首诗。我现在仅仅就《东风解冻诗》的最后尾联两句，试着找出几个相关的关键词，以期能够帮助我们予以其更深刻一些的认识；我们一起来看看：


首先是缯与裂，“缯裂”，我们在昨天的节目中己经说了，似有用典之意。我们接下来回头看看首联“习习气初通，峨峨势自融”中的“气”与“势”，亦有老庄哲学的意味。


渌波呢？“渌”，水清的意思，词组与诗中用词一致，即渌水、渌波，亦如《张衡•东京赋》有“渌水澹澹”之词、李白有“渌水荡漾清猿啼”和“渌水明秋日”等诗句。有意味的是，儒道均有深厚的对水的文化解释与哲学思辨，例如清代诗人纳兰性德曾建有“渌水亭”，以及题为《渌水亭杂识》的著作，就是因为其爱慕“择水而居”和“上善如水”等等水之意趣，而寄托于“渌”之清澈、澹泊、渊源流长，以及君子之德的伦理性隐喻……等等，不胜例举。


结合前后诗文，“渌波”似可以相对或映衬尾联的“琼流”；“琼”，美玉，泛指美好、精良，如：琼玉、琼浆和琼楼玉宇等。结合前后诗文，渌波“漪涟”而后琼流“浩渺”，显然是相关联的。


再看“巨壑”：巨壑意指大海或深水峡谷，如北齐祖珽的《望海》诗曰：“登高临巨壑，不知千万里”；唐代岑参的《精卫》诗亦说：“西山木石尽，巨壑何时平”，以及成语“千沟万壑”和“欲壑难填”等等。而“巨壑”、大壑在《列子•汤问》中，“实惟无底之谷……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庄子•天地》也说：“夫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吾将游焉”，——这令人自然而然地联想起那“鲲鹏展翅”的《逍遥游》意境和道法自然的哲学理念。


至于同为中国先秦典籍的《山海经•大荒东经》更是说：“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说到少昊及“弃其琴瑟”，那话题就更大了，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明白的！


当然，这些宏大的哲学性言说并不妨碍我们回到王禹偁的《东风解冻诗》。


现在，我们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东风解冻诗》的尾联：“漪涟还浩渺，须赖济川功。”


“济川”作为一个汉语词汇，出自《书•说命上》：爰立作相，王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大意是济川犹如渡河，须借用你作舟楫之力；“济川”即比喻辅佐帝王治理天下——比较形象而直白的则是唐代孟浩然诗曰：“未逢调鼎用，徒有济川心”；清代顾炎武亦曾有诗《赠黄职方师正》，说“黄君济川才，大器晚成就。”


最后，也是《东风解冻诗》最后一个字：“功”。功的本义表示功业、功绩和由功绩引申为功德、恩德，如《周礼•司勋》“国功曰功”和《史记•项羽本纪》“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后又引申为事功（工作）、功效（效率）和功夫（能力），如《汉书》“内兴功作，外攘夷狄”等；作动词时，又通“攻打”或“进功”，而《庄子•天地》也说“事求可，功求成”。


那么，我们把这些关键词的真实意义融入王禹偁《东风解冻诗》的全诗之中，我们将会看到，以及感受到什么呢？是东风解冻，是阴阳交互，是一元复始；是万物萌动，生命勃发，气象万千；更是郎郎乾坤之中，一个屡遭贬斥却仍胸怀天下的七品小吏在远眺和吟唱，在吟唱着他那首《春日》之歌：“犹残旧锡银幡胜，且向山州当酒杯”。


以及，他留给后人的唯一的、同样值得我们深度鉴赏的著名词作《点绛唇》：
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
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
——王禹偁《点绛唇》•节选


这就是宋人王禹偁，一个似乎不为我们这些现代人所知文化大家！从他的诗文与人生史迹之中，我们本该多说一些，可是我们又能说什么呢？还是套用我们刚才提到的顾炎武所说的“黄君济川才，大器晚成就”，王禹偁在《酬安秘丞见赠长歌》亦曾写道：“只应会得老聃言，大器本来成较晚。”


立春，“东风解冻”；时令，24节气，——其中就有老聃（老子），有儒道互补，有家国情怀；有王禹偁，还有我们自己！


我是睿熙，谢谢您今天的陪伴，我们下期节目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