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善如何改变世界
AARP 背后的女人
服务他人，而不是被服务。“这不仅仅是社会的重建，也是一种复活。”
美国最大的非营利性组织、华盛顿最强大的游说部门、发行销量最大的杂志……在美国，有这样一家机构，它有着一系列的光环，而最亮眼的是服务于这家机构的人数，根据其官方年度报告数据，2018 年会员数量超过 3800 万，有2000 多名员工、2 万多名志愿者，办事处遍布美国 50 个州，在 2016 年收入达 16 亿美元，支出 15.6 亿美元……
这就是美国退休人员协会（AARP），全球最成功的老年人群服务组织之一。
一个老年主题的组织竟然有这样大的影响力，这是为什么？它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服务他人，而不是被服务
AARP 的背后首先是一位女性——埃塞尔·佩尔西·安德鲁斯（Ethel Percy Andrus）
安德鲁斯 1884 年出生于旧金山，刚出生后不久，她的父亲要在芝加哥大学完成学业，她便也跟着搬到了芝加哥。
在安德鲁斯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她，人的一生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当自己服务于他人的时候，生活也会给予自己最丰厚的馈赠。这种教育观念深深地影响了安德鲁斯，她早早就立下了座右铭：“服务他人，而不是被服务。”（ToServe， Not to Be Served.）
请留意这句话，它后来成为 AARP 的口号，影响了无数人。
青年时代的安德鲁斯，被她父亲描述为“一个努力的年轻律师”“自己最自豪和最出色的助手”。1903 年，安德鲁斯从芝加哥大学获得了学士学位，开始了在路易斯学院（现伊利诺伊理工学院）的教学生涯。与此同时，安德鲁斯还在赫尔馆（Hull House）做志愿者。
这个赫尔馆在当时颇具影响。它的创立者劳拉·简·亚当斯（Laura Jane Addams）因争取妇女、黑人权益而获得 1931年的诺贝尔和平奖，是美国第一位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女性。作为“睦邻中心”概念的一次实践，赫尔馆的特点在于：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学生和劳动者、贫民在同一社区中生活，睦邻中心的工作人员为社区制订消费、娱乐和教育计划。
那么，亚当斯为什么会创立这个机构呢？在大学毕业之后的欧洲旅行中，年轻的亚当斯从汤因比馆中吸取灵感，并接触到了睦邻中心的概念。1889 年，亚当斯和好友从一位商人那里接手了一栋楼，该楼于当年的 9 月 18 日敞开大门，这就是赫尔馆。
当时的赫尔馆主要服务于芝加哥东部生活贫困的欧洲移民。在那里，每周来赫尔馆就读夜校、上幼儿园的有 2000 人次；同时，赫尔馆还提供公共厨房、艺术画廊、健身房、图书馆等场所服务。
安德鲁斯在赫尔馆的这段实习经历很有可能极大地影响了她的人生，正如她后来所写：“这不仅仅是社会的重建，也是一种复活。”“我在那里了解生活，学会了尊重不同种族和不同信仰的人。”
1910 年，因父亲的健康问题，安德鲁斯和父亲一起回到了加利福尼亚州，并开始在当地的一所高中担任老师。1916年，她获得了亚伯拉罕·林肯高中助理校长的职位。第二年，校长辞职，安德鲁斯接任了这一职位。
这并不是一个显赫的职位，但这项任命还是在当地造成了反响，因为这是加州第一个女性校长，且一当就是 28 年。20 世纪初的美国，意识形态在悄然地发生一些变化，而安德鲁斯恰逢其时。
林肯高中规模很大，学校的建筑可以俯瞰洛杉矶河，只不过，光芒的阴影下并非都是美好：学校位于贫民区，学校四周简陋的公寓和窝棚里集中了来自日本、墨西哥和意大利等国的游民，常常引发诸多社会问题。受此影响，林肯高中也是当时全美青少年犯罪率和辍学率最高的学校之一。
这时，安德鲁斯想起了赫尔馆的实习经历，着手解决多元化带来的冲突。
安德鲁斯同洛杉矶社区医院合作，为学校培训护士；努力劝说退役运动员来到学校出任体育教练；她积极联络各种基金会和民间协会，为学校赞助教育奖励和奖学金。当然，安德鲁斯也采取了一些有争议的措施，比如她废除了拉丁语和希腊语课程，设立了职业课程。
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校区的辍学率下降。洛杉矶青少年法庭甚至设置了一笔鼓励资金，用以嘉奖安德鲁斯和学校对于防治青少年犯罪做出的贡献。1940 年，美国国家教育协会还将她的课程作为减少犯罪和种族冲突的范例展示给其他学校。
安德鲁斯还和商业人士合作，通过学生联系上了他们的家庭，开办了一所成人教育学校，帮助附近的居民提高一些专业技能和英语水平，提高就业率，改善社区治安。
不得不说，她的视野，已经超越了校长的岗位。
进入老龄化大趋势的美国，有一个机构是注定要诞生的
1944 年，60 岁的安德鲁斯退休。
退休就意味着逐渐剥离与社会的关系，自己施加于社会的影响也会逐渐消失。安德鲁斯的职业生涯即便止步于此，当地人也会深深铭记和感恩这位出色的教育家和人道主义者。
但，加入了加州退休教师协会后，安德鲁斯遇到了一件事。
有一天，附近杂货店的老板给了安德鲁斯一个地址，说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过这个老太太了，希望安德鲁斯能够留意。安德鲁斯按照地址去打听，发现这位老太太是一位贫困的退休老师，病得很重，但是没钱看医生。安德鲁斯是个性格温和的人，极少生气，这件事却让她无比愤怒——这个社会竟然容许退休教师过着这样的生活？
她退休的时候，每月的退休金只有 60 美元。她自己有积蓄，并不指望用这点钱来维持生活，可是，对于许多退休老师而言，每月 60 美元的退休金是他们唯一的收入来源。
安德鲁斯的愤怒很有理由。按照美国国家卫生统计中心的数据，在 1947 年安德鲁斯创办 NRTA 的时候，美国 65 岁以上的老人中，有 75% 不得不依靠家属照料，有 55% 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她决定做点什么。
1947 年，安德鲁斯创立了全国退休教师协会（NRTA），在全美范围内把退休教师组织起来。为了“将尊严还给这些身无分文的退休教师”，安德鲁斯需要找一家能为 NRTA 会员提供医疗保险的保险公司。可是，在那个年代，退休人员基本上不可能购买任何医疗保险，因为老年患病的概率太大了，保险公司不愿意设计这样的产品。当时，NRTA 已有 2 万名会员，尽管这将给保险公司带来巨大的潜在用户，但还是被 40多家保险公司拒之门外。
那就换一种思路，安德鲁斯决定先创建一个 NRTA 社区连锁机构，提供医疗和养老护理服务。
1953 年，安德鲁斯来到奥哈伊（加利福尼亚州的一个城市）的一所高中演讲，偶然发现一幢三层楼的房子——GreyGables，里面包含了公寓设施、公共生活区、图书馆和音乐厅，甚至还有一部电梯。业主打算将它设计为文化中心或教师宿舍。这正是安德鲁斯一直在苦苦寻找的房子，经过一番周折，她买下了这栋房子，将其作为退休模范社区和 NRTA总部。随后，她又买下了 Grey Gables 旁边的一家汽车旅馆，并在旅馆周围新添了几幢公寓。
1956 年，安德鲁斯苦苦寻觅的健康保险服务终于有了着落，一个保险经纪人愿意为 NRTA会员制订健康计划。NRTA有了保险服务。
NRTA 所提供的这种系统性服务，在当时已经迈进老龄化时代的美国，都是很稀有的。越来越多的退休人员感动于安德鲁斯的努力，更希望安德鲁斯能为他们制订退休计划。安德鲁斯心有所感，决定成立一个面向全美所有退休人员的组织。1958 年，安德鲁斯的律师向相关部门提交了组织文件，申请成立美国退休人员协会。5 年后，1963 年，AARP 会员达到了 40 万。
美国有一位作家曾说：每一篇注定诞生的文字，都是有生命的，它就像一个灵魂一样游荡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合适的人，借用他的笔，写出来。其实，同理，进入老龄化大趋势的美国，服务于老年人的机构注定是要诞生的，它在美国的大地上到处寻找，终于找到了安德鲁斯这样一个合适的人，并借用她的手，最终把 AARP 搭建出来。
人多力量大
安德鲁斯的合伙人罗纳德·戴维斯（Leonard Davis）也成立了自己的保险公司，为所有的 AARP 成员提供低成本的医疗保险。毫无疑问，这也为戴维斯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可能受到安德鲁斯的影响，戴维斯并没有成为一个逐利的商人，而是成为美国知名的慈善家。1973 年，他在南加州大学建立了老年学研究中心，该中心成为美国历史最长、规模最大的老年学研究中心。
借助集体“人多力量大”的优势，AARP 为它的会员提供了多种服务，除了低成本的医疗保险外，会员可以购买折扣处方药，可以享受团体旅行服务，可以享受 AARP 合作餐馆、酒店、汽车租赁商的折扣服务，等等。
此外，AARP 还有着不可忽视的政治影响力——它的会员太多了，全美近 1/5 的选民都是 AARP 的会员。所以，尽管AARP 不属于任何一个党派，但是当面对事关老年人的决策时，AARP 的态度就自然而然地变得非常关键。基于自己庞大的会员数量，AARP 取得了许多立法上的胜利。安德鲁斯在任期间，AARP 推动通过了新的老年保健医疗制度和医疗补助制度；改善了社会保障体系，使得老年人可以享受税收优惠；通过了禁止强制退休、歧视老年人的政策；等等。
通过安德鲁斯和 AARP 的努力，数以百万计的美国老年人摆脱了孤独与贫困的困扰，重新回到了社会生活中。退休老人可以做兼职工作、旅行或者来 AARP 做志愿者。
回到文前提到的 AARP 期刊。这本期刊早在 AARP 成立之初就已经创办，后来成为美国发行量最大的杂志，甚至可以说是世界上发行量最大的杂志——依托于美国规模庞大的老年人群及其组织，期刊的成功不言而喻。
1967 年安德鲁斯去世，她的遗志被传承了下来——1968年安德鲁斯基金会成立，加州大学也建立了安德鲁斯老年学中心，目的是通过研究老龄化来改善老年人的生活。
1998 年，安德鲁斯入选美国女子名人堂。
据说，在安德鲁斯去世的时候，她的财产只有 10 万美元。然而，至今仍有几千万的美国老年人在享受着安德鲁斯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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