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冬天里的下半夜,毛妮儿没有一点征兆地早产了。村里只有半仙一个赤脚医生还是个大男人,毛幸福和老婆都不想张扬着找人,只有看着毛妮儿躺在屋地里的一堆干草上硬撑。开始毛妮儿还哭,啊啊的,两手死死的攒着娘的手,后来就是嚎,长长短短的像是下半夜山上的孤狼,那撕破嗓子的嚎叫在半夜的寂静里叫人毛骨悚然,两只手撒开了娘的手开始胡抓乱挠,老婆一个人按不住了,叫毛幸福也过来按,老婆说毛妮儿毛妮儿你拉着妈的手,可是毛妮儿的两只手使劲地朝半空里舞扎,拉都拉不住了,老婆终于哭了出来,说这咋办呀,你快喊人吧!毛幸福拉开门一头撞进了黑夜里朝半仙家跑去。
隔窗户半天喊醒了半仙,毛幸福在窗户下嗑磕巴巴地说完,又听不见屋里的动静了,毛幸福把拳一下子擂在窗户上,扯了声喊要死人啦!半仙这才紧了声说穿着哩穿着哩!然后小了声嘟囔这大冷天是要冻死人了。毛幸福等不得半仙的穿衣戴帽,折了身就又往家跑,老远都听不见了那长长的嚎叫,一个心就在腔子里忽忽悠悠四面不靠墙似的乱窜起来,一段平坦坦的土路上,毛幸福却像踩在了棉花包上,双腿一软一软的没了个准头。等到他气喘吁吁地进了家扒着门框一眼看去,昏黄灯光里那小小的身子直挺挺地已经无声无息了,老婆斜靠在山墙上,半张着嘴大瞪着眼不动不响的傻子一般……
毛幸福把血人似的毛妮儿平托着揽在了怀里,那一身的血水还不曾冷去,从毛妮儿面条似的身上滴滴答答地落着,毛幸福想毛妮儿咋会不疼哩?她喊不出来那个疼字啊!他想起来那个雪天里他也是这样抱着毛妮儿,三岁的小毛妮儿在怀里不安生地扭来扭去,她喊着爹呀我要下去,毛幸福说雪大你走不好;毛妮儿说我要吃雪,毛幸福吓她说雪里有虫,吃了要肚疼哩。毛妮长了“喉咙”,一天了直喊喉咙疼,听到一个疼字吓得不敢闹了。把毛妮儿抱到村西头吴老婆子家,他要吴老婆子给毛妮儿“按喉咙”,打从他记事起村里的小孩长了喉咙都是吴老婆子给按好的。吴老婆子热心地倒了一点盐巴和麻油,一起沾在食指上要毛妮儿张嘴,小毛妮儿吓得“哇”地一声哭起来,趴进爹的怀里不肯抬头,毛幸福哄她说起来起来,叫奶奶按一下就好了,你喉咙就不疼了,小毛妮儿惊惧地抬脸,张开小嘴,一根粗黑的指头按下去,一股鲜红的血喷出来,小毛妮儿哭得岔了音,就是从此再喊不出来一个疼字!
半仙气喘吁吁地站在了毛幸福的身后,低了声音说老弟,放下来吧,人肯定是不成了。毛幸福不相信似的把毛妮儿揽得更紧些,他把脸贴上毛妮儿的小脸儿,他说你咋会冻成这样子了?看看脸凉得石头蛋子一样!
半仙扭过脸,咧开大嘴哭出声来。
听友193347752
可怜的毛呢
清茶248402734
可怜的小妮子
听友189689416
太惨了
落花纷漠漠
太可怜了,都是愚昧的年代害的
听友260916943
作品堪比余华《活着》,悲剧中的悲剧。
博涵Win 回复 @听友260916943:
感谢好友聆听并点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