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道德经 第73章-1 天之所惡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天之道不战而善勝不言而善應弗召而自來坦然而善謀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文章大意

勇于刚强就是死，勇于柔弱则可生，这两种勇的结果，一个有利一个有害。这难道是老天的失误吗？谁晓得是什么缘故！天道的原则是：不作战而善于取胜；不言语而善于应承；不召唤而自动到来，坦然而善于筹划。天网广阔无际，虽然稀疏但从来不会遗漏任何东西。

解读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

这一句的难点是勇敢二字。我们常用勇敢一词形容不怕困难和危险。而老子却把两字分开来讲，着实又让人感到糊涂。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现代人都习惯将两字合为一个意思来理解，这同道与德，智和慧一样，单字都各有所指，合起来作为一个意思来说实际又比较含糊。古人造字都十分考究，每个字都有其特定的意思，许多字表意相近，内涵却不相同。这里的勇和敢虽然都有不怕危险困难的意思，本质上却有着很大的差别。

我们先说“勇”字：《说文》中表示：勇者气也。古人认为“心之所至，气之所至，力亦至焉”，说明了胆量是由心而起，心使气强。所以勇的基本含义是勇气。最早的恿字也是心字底：寓意由心底涌而起的一股力量。后来为了突出这种力量，才把心字底换成了力字底。《左传·昭公二十年》中说：“知死不辟勇也。”意思是不怕死称为勇。老子在第六十七章中说“夫慈故能勇”：心怀慈善所以能够勇敢。慈的特点是心中装着别人而不考虑自己。这说明了真正的勇气是信念，是内在的精神力量。

而“敢”在甲骨文中的形象是一个人去抓野兽的尾巴，意会孤身捕捉猛兽。这又表达了什么含义呢？表面来说是胆大，深层的蓄意则是蛮干。凶猛的野兽岂是普通人随随便便就能碰的吗？没有充分地准备不顾及后果就是冒失。常言道：老虎屁股摸不得，你非要一意孤行，且不惹祸上身。虽然也有过武松打虎，但几千年来也是绝无仅有。更何况武松有伏虎之威，而终局也是木强则折。敢就是有为是没有脑子的盲目冒进。勇和敢虽然都寓意积极进取。但不同之处在于，勇是内在的精神意志。敢是外在的刚强和决断。勇于敢就是没有敬畏的鲁莽，结果都是强梁者不得其死。勇于不敢则是心存敬畏，若冬涉川慎终如始，所以能无败事顺道久长。杀字泛指一切不好的结果，而活当然就是指好的结果。因此“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可以简单理解为；勇于刚强就会丧命，勇于柔弱就可以得生。这同第七十六章中的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以及前面第六十九章的不为主而为客，不尽寸而退尺相呼应。都是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原理。并非教人胆小逃避，而是指不盲目有为。第五十章里的“蜂虿虺蛇弗螫，攫鸟猛兽弗搏”也并不是说毒虫猛兽会害怕他躲着他。而是他根本就不会去惊扰毒虫猛兽，他所笃信的原则是相安无害和谐共处。这也就是勇于不敢。不敢不代表软弱无能。而是以曲则全的原则，柔弱胜刚强的智慧来平衡事态，从而达到最佳的效果。不敢更需要勇气来战胜自己的欲望，因此勇于不敢比勇于敢则更难。什么都敢做的人心无敬畏，不自知也不自爱，往往因胆大妄为，盲目冲动而招来麻烦。只有心有所畏的人才能做到自我克制，冷静判断，从而因谨慎而避免祸端。勇是大道赋予万物的本性，敢是超越事物本性的妄作妄为。所以真正的勇敢是做人做事有原则，是要有敢有为而又有所不敢为的理智。万物都和合于道而生生不息，只有人才会心使气强而勇于敢，违反自然，冒犯天规。因此常常生妄心行无道；因生生之厚而招致祸殃。所以老子说：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

此兩者或利或害

此两者就是勇于敢与勇于不敢，一个能够存活，一个招致灾祸。这又与第四十二章中说的，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以及第五十八章的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为奇善伏为夭相呼应，共同说明了事物的表面与实质，运动与变化的辩证关系。勇是人们崇尚的精神。为什么勇于敢反而变成了坏事，勇于不敢反而又是好事？这种微妙的关系，并不被大多数人理解。于是老子幽默地卖了一个关子说道：

天之所惡孰知其故

这是老天弄错了吗？谁又能说的清楚！天是指天然、自然。恶字有多个读音多种意思。这里不能理解为厌恶，而要当罪恶的意思来讲：本义就是过错。《说文》中解释：恶者过也。天之所惡孰知其故；这话是老子的调侃。换种表达方式来说就是：天机不可泄露，鬼才晓得其中的原因！

很多人都把天之所恶的恶当作厌恶的意思来讲，理解为老天会厌恶。这不仅说不通：勇于刚强和勇于柔弱，一个好一个坏说明了两种情况，怎么会让老天厌恶呢？显然也不合逻辑。再者也与前文产生了矛盾。因为天地不仁，天是无心的，没有意识感情，就不会厌恶任何的东西或行为，人们常说的老天惩罚人，并非老天有意为之，而是人违反了规律，自作孽者自受之。

在通行本中，接着天之所惡孰知其故，后面还有一句话：“是以圣人犹难之”。这句话还出现在第六十三章，在这里显得多余。疑似后人传抄错误。文意前面已有过阐述，这里就不再重复了。老子通过对敢与不敢的两种结果，进一步说明无为的智慧。有勇气是好是坏，关键在于是否有理智，符合规律，把握得好一个度。再简单来说就是是否心存敬畏。

在日常生活中，对事物操之过急，贸然决断，大多招致了悔恨的结果，而从长计议，退步自图又迎来了事缓则圆的安祥。然而很多事情又不容拖不能缓。此两者的利害关系要怎样把握呢？老子在文章后半节告诉我们，要从道的规律中去寻觅去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