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小说 | 四世同堂 | 026-15(小崔由街上回来)

2023-12-01 08:37:2205:56 60
声音简介

《四世同堂》每日读,每天一小段,欢迎感兴趣的朋友一起来品读老舍先生的小说。

参照《四世同堂》(远方出版社,2017年1月第1版)的文字进行核对,在该书的第260-261页。

同步参阅人民文学出版社《四世同堂》丁聪插图本(2012年8月第1版,2023年2月第2次印刷)的第335-337页。



026-15


(1)

小崔由街上回来,没有拉着(zhe)车,头上有个紫里蒿(hāo)青的大包。


(2)

瑞宣没意思招(zhāo)呼小崔,不是小看一个拉车的,而是他心中烦(fán)闷,不想多说话,


可是,小崔像憋(biē)着一肚子话,好容易找到可以谈一谈的人似的,一直扑(pū)了过来。


小崔的开场白便有戏(xì)剧性:


(3)(本节文字维持原文段落,未重新分段)

“你就说,事情有多么邪(xié)行!”


“怎么啦?”瑞宣没法不表示点惊(jīng)疑。只有最狠(hěn)心的人才会极冷淡的使有戏剧性的话失去效果。


“怎么啦?邪!”小崔显然的是非常的兴奋。“刚才我拉了个买卖。”他的眼向四外一扫,然后把声音放低。“一个日本兵!”


“日本兵!”瑞宣不由的重(chóng)了一句,而后他慢慢的往“葫芦腰”那边走。小崔的故事既关联(lián)着日本兵,他觉得不该立在胡同里卖嚷(rāng)嚷。


(4)

小崔跟着,把声音放得更低了些:


“一个二十上下岁的日本兵。记住了,我说的是一个日本兵,因为他浑(hún)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不像日本兵的地方。


我告诉你,祁大爷,我恨日本人,不愿意拉日本人,不管给我多少钱!


今天早半天不是庆祝(zhù)保定的——”


(5)

“——陷(xiàn)落!”瑞宣给补上。


(6)

“是呀!我心里甭(béng)提多么难受啦,所以快过午我才拉出车去。谁想到,刚拉了一号小买卖之后,就遇(yù)上了这个日本兵!”


说着,他们俩已来到空旷(kuàng)的葫芦肚儿里。在这里,小崔知道,不管是立着还是走着谈,都不会被别人听见。


往前走,不远便是护国寺(sì)的夹(jiā)道,也是没有多少行人的。他没立住,而用极慢极缓(huǎn)的步子似走似不走的往前挪(nuó)蹭(cèng)。


“遇上他的地方,没有别的车子,你看多么别(biè)扭(niu)!他要坐车,我没法不拉,他是日本兵啊!


拉吧,有什么法子呢?拉到了雍(yōng)和宫附近,我以为这小子大概要逛(guàng)庙。


我没猜(cāi)对。他向旁边的一条很背静的胡同指了指,我就进了胡同,心里直发毛咕(gu),胡同里直仿佛(fú)连条狗也没有。


走两步,我回回头;走两步,我回回头!好家伙,高丽棒子不是干过吗——在背静地方把拉车的一刀扎(zhā)死,把车拉走!


我不能不留这点神!高丽棒子,我晓得,都是日本人教出来的。


我的车上,现在可坐着个真正日本人!不留神?好,噗(pū)哧(chī)一下儿,我不就一命归西了吗!


忽然的,他出了声。胡同两面没有一个门。


我一愣(lèng),他由车上跳下去。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等他已经走出好几步去了,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没给我钱;进这条背(bèi)静胡同大概就为是不给钱。


我愣了一会儿,打不定主意。这可只是一会儿,听明白了!


把车轻轻的放下,我一个箭步蹿(cuān)出去,那小子就玩了个嘴吃屎(shǐ)。


我早看明白了,单(dān)打单,他不是我的对手;我的胳臂比他的粗(cū)!不给钱,我打出他的日本屎来!


他爬起来,也打我。用日本话骂我——我懂得一个巴嘎亚路。


我不出声,只管打;越(yuè)打我越打得好!


什么话呢,今个早上,成千上万的学生满街去打降(xiáng)旗;我小崔可是在这儿,赤(chì)手空拳(quán),收拾个日本兵!我心里能够不痛快吗?


打着打着,出了奇事。他说了中国话,东北人!我的气更大了,可是我懒(lǎn)得再打了。


我说不上来那时候我心里是怎么股子味儿,仿佛是恶心要吐(tù),又仿佛是——我说不上来!


他告了饶(ráo),我把他当个屁(pì)似的放了!


祁先生,我问你一句话,他怎会变成了日本人呢?”



理解与解释:

没有拉着(zhe):估计小崔已经把车还给了车厂,所以是空着手往家走呢。


紫里蒿(hāo):据网上资料,这是北京话,“里”又读“le”。形容人体某处肤色青紫,血色不正常。


一直扑(pū)了过来:“扑”有“冲”的意思,如:向敌人猛扑、香气扑鼻。


这里是指小崔很想找人说话,就径直向瑞宣走了过去吧。


开场白:戏曲或某些文艺演出开场时引人本题的道白,比喻文章或讲话等开始的部分。


既然小崔的话带有“戏剧性”,用上“开场白”这词正合适。


“葫芦腰”:按老舍先生之前的描述,小羊圈胡同像个“葫芦”(入口小、肚子大),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再去细细推敲下“第二段”开始部分的文字。


按老舍先生的猜测,那“葫芦”的“胸”和“肚”大概就是“羊圈”。而“葫芦腰”则是其中的“又一小巷”


在“013-05”,描写瑞宣回家,正逢日本人来胡同抓钱先生,他被巡警拦在胡同口,之后就不自觉地走到了“护国寺街”……


有幸的是,今天在网上找到了老舍先生手绘的“葫芦图”,感兴趣的,不妨再来“对号入座”一番吧。



(jiā):多音字“夹”读一声,意思是“处在两者之间”,两旁有东西限制住。如:夹道 | 书里夹着一张纸 | 两山夹一水。


(nuó)(cèng):口语,慢慢地走。


毛咕(gu):有所疑惧而惊慌。如:走进荒滩,心里直毛咕。


高丽棒子:是华人对朝鲜半岛的朝鲜民族的贬称。该词早在清代就已出现,但却是清末民国时期尤其是抗日战争时期才广泛使用。


据网络资料,是因为日本派遣很多朝鲜人到中国为战争服务,使得中国民众对其恨之入骨,“高丽棒子”这一蔑(miè)称便大范围流传开来。


(zhā):“扎”是多音字,有“刺”的意思。如:扎针、扎花(刺绣)。


“扎”的其他读音有“扎(zā)”,有“捆、缠束”的意思,如:扎辫子、扎裤腿。所以“扎风筝”中“扎”字的读音是“zā”。


(pū)(chī):拟声词,同“扑哧”。


在电子版《新华字典》中是这样解释“扑哧”的:形容笑声或水、气挤出的声音。如:扑哧一笑 | 扑哧一声,皮球撒了气。也作噗嗤(chī)。


这里是指刀刺入人身上的声音吧,“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不容易“一命归西”了。


一命归西:指死亡。其中,“归西”是婉辞,指人死(西:西天)。


“一命呜呼”也指死亡。常含幽默诙谐意味。


诙(huī)谐(xié):说话有风趣,引人发笑。如:谈吐诙谐。


我的气更大了,可是我懒(lǎn)得再打了:不妨帮小崔分析一下,这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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