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则：久坐成劳（香林澄远禅师）

2024-04-22 21:42:0012:09 66

声音简介

第二十二则
久坐成劳
香林澄远（公元908-987年）禅师，与那个时代的巴蜀禅僧一样，出川到下江参学，是他受戒之后最大的心愿。何况，耳闻文偃大师在广东韶州云门山大倡云门宗风，天下僧衲莫不望风披靡，令他魂牵梦绕。云门大师如雷贯耳的声望，像一根透明的丝线，牵拽着他策杖东行。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上苍怜悯巴蜀人，开辟出“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峡江。然而，买舟出川，岂是一个小和尚所能做到的?于是，他禅杖为坐骑，草鞋当渡船，不远数千里，向广南进发。路经湖南报慈，他结识了鹅湖大义、镜清顺德两位出类拔萃的禅师，从他们的语默动静中，澄远充分感受到了开悟禅僧特有的风采。
他行行复行行，终于到达韶州。

云门耸峻白云低，水急游鱼不敢栖；
入户已知来见解，何劳再举栎中泥?（文偃诗偈）

澄远来到方丈，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云门大师。
云门文偃很喜欢这个远道而来的小和尚，就将他留在身边，当了一名端茶送水的侍者。好沉重的茶盏，澄远这一端，就整整端了18年。他第一次给师父斟上茶，刚要离去，云门大师高声喊道：“远侍者！”澄远急忙回头，正要答应，云门问：“是什么？”

澄远一下愣怔在了当场。什么是什么？师父在问什么？师父要我回答什么？
看他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云门大师转向茶杯，说：“茶还没泡好哇！”
澄远知道师父不是在说茶，而是说自己尚未领悟到奥妙的禅机。
从此，每每来到方丈，云门大师总是先叫一声“远侍者”，然后再问一句：“是什么？”也正是从那一刻起，澄远像是囫囵吞枣一样吞进了一块什么东西。它当然不是一枚枣子，所以也就无法排解，不能消化，还吐不出来，就那样长久沉闷在了他的心胸之中——

是什么？
这巨大的疑惑不但没有消融，反而随着师父的一次次发问而与日俱增。他食不甘，寐不宁，每日里与心中的疑团叫阵，极力想打破这漆黑一团，找到自己的本来面目。一日，寺僧们都在山坡上锄草，忽然，一位僧人手指着山下的村庄惊叫：“看，村子里起火啦！”
顺着他指的方向，人们果然看到满眼浓烟。
澄远却迷迷糊糊问：“哪里有火？”
首先发现火警的僧人说：“大家都看见了，为什么就你一个人没看见？”
澄远说：“我就是没看见？”
另一位僧人不禁骂了一声：“这个瞎子！”从此，人们都叫澄远痴呆汉。

古人云：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心不在焉。正因为澄远一心参禅，心不旁婺，不会分心去胡乱观看，当然不知有什么火不火。试问，那僧若不东张西望，如何能发现山下着火？其他僧人的心，在那一刻若不是被转，怎会去看火?所以，云门大师的另一位高足——双泉师宽听说之后，由衷地赞叹道：“连世俗的火警都不放在心上，惟我澄远师兄才得此三昧啊！”

如是专心致志参究了整整18年，时节因缘成熟，澄远终于悟道了！他急急忙忙跑到方丈，对云门说：“师父，我懂了，我总算懂啦！”
云门火眼金睛，瞄一瞄，便知澄远这只孵了18年的蛋，发生了质的飞跃，破壳而出了。他欣慰地笑了：“今后，我就不再喊你了。”
澄远静久思动，想外出云游。云门慈悲地提醒他：“你为何不把‘向上一事说来听听？”澄远冰雪聪明，马上明白，自己的翅膀尚未长硬，强行遨游，会在狂风暴雨中折断。于是，他又在云门住了三年。在那三年里，云门太师为澄远开示禅的大机大用，凡师父的一言一句，澄远都牢牢记住，时时与自己心中所悟求证，尽获云门宗旨，终成为宗门翘楚。
后蜀孟昶广政十年（公元947年），澄远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蜀土，在青城山承天寺举扬云门宗风。北宋初年，承天寺因改朝换代而称作香林禅院，“香林澄远”，也就成了他的名号。
弟子问：“如何是室内一盏灯？”
他无疑是在绕路问禅。澄远告诉他：“三个人作证，乌龟就成了老鳖。”
“如何是平常心？”弟子问。澄远说：“早朝不审晚后。珍重。”
所谓“平常心”，就是不要胡思乱想、痴心妄想。过去已过去，未来尚未来，珍重当下一刻，不做白日梦，就已近道。
上首弟子智门光祚问：“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
香林澄远道：“青城千丈雪，云外万重山。”
“如何是佛法大意？”信禅师问。澄远答：“青城山水分外明。”

信禅师从师父诗句中，领悟到了六祖“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的旨意。又问道：“一样的人，为什么见解有深浅？”
“净云空聚散，来往不知休。”
从这些接引学僧的言语，我们分明看到了云门险峻孤危、简捷明快的家风。
有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香林澄远说：“久坐成劳。”
这句普通的答话，后来竟然成了禅宗丛林千年传诵的名言。
人们开始以来的思维习惯，总以为禅十分深奥，达摩大师从西天来到中国，一定带来了什么东西。于是乎，参禅者东奔西走，寻访高僧大德，希冀从大师们嘴里得到祖师传下的秘密旨意。历代祖师以心传心，心有灵犀一点通，为师者，像是哑巴得梦，只许自知；为弟子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对禅的体验与领悟，岂是口所能说明的?所以就无法像知识那样传授。因此，每当学僧问“西来意”，祖师们总是问东答西，用一些无意义的话，来截断学僧的意识流，使其明白，这里不是用心处。仅有卷可查的答案，共有130多则。其中最受后人称赞的，当属香林澄远的“久坐成劳”。

禅不只在禅堂中才可参得，行住坐卧、吃饭屙屎都是禅，因此，“久坐成劳”具有“涵盖乾坤”的凛冽禅机；它简洁明快、字字千钧，像快刀斩乱麻一样呼然落下，一下将问话者的思路截断；同时，“久坐成劳”并非完全是一句无意义的话，它有一种让人放下执著、解放心身、洒脱自在的感觉，“春来草自青，随波逐浪去。”
宋太宗雍熙四年，香林澄远对成都知府宋珰说：“老僧行脚去了。”
一旁的通判大吃一惊：“哇，这个老和尚疯啦!80岁了还要去云游！”
宋珰情知香林是在告别人生，说：“得道高僧，来去自由。”
将死亡说成“行脚”，是多么的潇洒!若非大解脱者，安能如此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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