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雅 | 万岁枯藤 尚古闲雅

万岁，是时间，枯藤，是老意。

万岁，有种亘古的老意，岁月在流逝中幻化为了永恒的存在。枯藤似一个老者，褪去了青涩的青枝绿叶，老干虬枝，曲折顿挫，态势离奇。

枯藤，让人联想到的是生命的坚韧，植物在风霜雨雪，时光侵蚀下虽有了败意，花叶凋零，荒芜沧桑，但生命的脉络和铮铮铁骨却愈加凸显。

枯，更有风骨和气象，让人也不犹得联想到了和它同样禀性的一种植物，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枯荷，虽折断了根茎，却一身傲骨，气势凛然。

枯，老，对应的都是时间，仿佛有了岁月的加持，一切世事都有了美意。

中国人骨子里是尚古的，古秀，古雅，古拙，古意，高古，崇古的这种情怀鳞次栉比。书法，笔墨纸砚是古的玩意儿。元代赵孟頫的书法复古思潮，学习书法强调要以古为徒，创作讲究入古为新，也就是说书法这东西，它是讲源渊的，你的字学的是哪家，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你都要交待的清楚，否则就成了没有根基的野种。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谈何创新。学书还是要老老实实临贴，先继承，后发展，懂字里的那套规矩后在打破规矩，而后从本体的胚芽中胎脱，逐建形成自己的风格。

这种对古的审美追求还体现在方方面面，就连居住的小院都是要小园香径，古木参天，苍苔点点，古雅清致才有美感。古的事物，在光阴的浸润下是一股子的静气和定力，让心有莫名的安心。

古，存在于多维度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古是毛笔而不是钢笔，是杂志报刊不是电子书籍，是清茶淡饭，不是咖啡奶茶，是琴棋书画，不是网络电视。是粉墙黛瓦，不是高楼大厦。是汉服霓裳，不是西装革履。

只是这些个不变或少变它在我们的生活中渐行渐远，只剩下了背影和回忆。那种失落感就好似一路走来将老祖宗留给自己的东西丢失了一样。它在快速发展的社会中一点点被所谓的现代文明所解构，所稀释。

那些古的东西，因为世事的沧桑巨变，都笼了一层历史的面纱更添诗意。古，是那个叫宗的东西，它是正脉，是源泉，是最原始的那种形态，古更让人有归属感，更让人有敬畏感，它是祖辈流下来的，有形的，无形的，都是崇高。

万岁枯藤，是人们从自然中以这种物象来比拟书法的线条，对书法来说，这四个字所组成的生动意象，构成了区别于妍丽秀逸等风格的独树一帜的审美。

用万岁枯藤来形容书法的线条，容易让人连想到苍茫的摩崖刻石，金石气的清代碑学中的一些东西，书家中的于右任，何绍基等人，也是苍茫大气，真率自然，散漫天真。

金石气的碑刻，不同于尺犊手札的书卷气，它们在自然环境的催残下，斑驳苍桑，时间刻下的一道道印痕，残缺，断裂，粗糙，也成了它美的一部分，那是千古的岁月所沉淀下的深沉。

万岁枯藤所表达的语境在书法中的线条，是一种拙朴大气，老辣苍茫，内含筋力的一种书法美，它不追求线条的细腻，光滑，而是追求粗糙，不加修饰的拙朴的质感。

它的线条是阳刚之气的体现，像枯藤，像落败的残荷，像沧桑的古树，视觉上迸发的是向生的生命力，生生的动态之美。

从前，初学书法时是很难能欣赏了这种美，我更喜欢端庄秀丽的风格，可随着时间的加持，艺术的陶冶，审美能力的提高，书法理论书籍和老师的引导，愈发觉的它对我有要命的吸引力。

后来有机会去野长城一游，坍塌的墙砖，裸露的泥土，枯草离离，满眼凋敝，那种逼真的历史感让人震撼。白云苍狗，人不过是天地之间的一瞬罢了。那种古趣和我在书法中体悟到的感觉竟有雷同之处。

历史古迹也好，雕粱画栋的老宅也好，总之，时间的加持，让这些事物更添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

古的那一类东西，更加具有古趣和玩味之处。古的事物更有内容，更有故事，更能引发人们奇妙的想象。

古，是传统一类的东西，更容易让我们心灵有一个优游怀想的空间，遁远尘氛的宁静致远。在书法十二讲中，作者说老树枯藤，枯笔飞白，剥蚀残破，漫漶迷离，都指向了一种粗犷拙朴的大美。

拙和古是标配，说到拙不得不提到清代书法傅山，傅山提出宁拙勿巧，宁丑勿媚，宁支离勿轻滑，宁直率勿安排。拙，不是笨拙，而是大巧若愚。

古，有人认为是迂腐，落后，当然，我也不会厚古薄今或者厚今薄古，发展是必要的，它帮助我们从蛮荒走向文明，但古的事物依旧如故，也是有其存在的道理。

古，就是快速奔驰的马儿身上的那根僵绳，是长空中风筝的那根线，它的反作用力是起抑制的那股定力，防止冲动，保持平稳，给你方向，是制约盲目防止脱僵的那股力量。

古的特征，是慢质的，慢是优然从容，是淡定闲雅，是细水长流，是绵绵不绝的耐心，是对匠心的遵循，是人闲桂花落的那种表情。

千里送鹅毛是慢，手工的宣纸，蓝印花布，油纸伞是慢，亲手为亲人置购食材，烹饪佳肴是慢。

我们所处的时代是挤压式的时代，我们很难在专注于一件事上很长时间，之前无意间听过这么一句话，现在的短视频越做越短，看几秒就瞬间滑走了，而在他们那个年代，只有收音机的年代，它们能守着专注听一个小时，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还记的木心的那首从前慢，那种吞吞吐吐的慢生活，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生活，是多少人心中的诗意。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 /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这首诗，总能够引起大家的共情，在今天看来， 那种细水长流的，细索平常，回不去的过去才是我们寻找的诗意。那种专专心心，一心一意的感觉本身就是一种惊骇的美。

而如今只能默默感慨一下，只道当时是寻常！这在当时，本是极其平淡的生活，而岁月的流逝，光阴的加持，让她在历史的薄纱下呈现了朦胧的诗意。 我们读着读着，就好像走进了那个从前慢的时代，温习着先生那份温良的心致，温习着从前慢的绵绵深意，温习着那份生活，温习着文化的缩影。

我们这个时代问题就在于快，是囫囵吞枣似的，是快餐似的，我们没有耐心的等待，我们的世界太过于日新月异，太过于扶遥直上，太过于一泻千里，太过于风驰电掣，太过于突飞猛进。

我们也在岁月的列车中走的匆匆，来不及回眸，来不及守望，来不及凝视。

那种从前慢的怡然是多少人的心弛神往，慢慢读一本书，慢慢沏一杯茶，慢慢练几页书法，慢慢吃一顿朴素温暖的早餐，慢慢给情人写一封手写信，慢慢爱一个人，慢慢和一个人走到天荒地老， 慢慢和这个残缺的世界重新建立起温暖朴素的关系。

记的有位作家说过：“变和巨变是一种意义，不变和少变也是一种意义，甚至蕴藏巨大的未来价值。”文化就是那种不变和少变的东西，它意味着某种稳定和永恒的指向性。只希望古意长存，愈加葱笼而有美意。且能让我们能在古意中温习那寸寸温厚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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