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记忆】马灯桥——独立小桥风满袖

【二五郎原创文字】马灯桥——独立小桥风满袖
马灯桥，是大学母校门前马路上的一座桥，桥下是京杭大运河的小支流，由西溪湿地的水汇聚而成。
三十多年前的马灯桥，桥下的溪水很混浊，流速缓慢。岸边种着一些当时没让我在意的树木，偶有枯叶、絮茸和残花落在水面上，似乎有点不知所往的样子。但是那时的马灯桥很热闹，即使是深冬的夜晚，来来往往都是灿烂的青年。
记得我的大学有一个黄昏，和某人在马灯桥边西溪路的方林富炒货店买了瓜子花生，就在桥边那个小小的花店旁，那个人指着河水对我说：“知道吗？如果你划一叶轻舟，从这里开始，一直逆流而上，可到达北京。”我听着，看着桥下的溪水，再看看对面那个狡黠的笑容，良久才说：“等水清了再说吧。”
马灯桥上常有卖馄饨的小摊，馄饨皮多肉少，但是汤很鲜。一个冬天的夜晚，我们下了晚自修后，冒着凛冽的寒风，坐在摊前吃得热火朝天。当时是两个人坐在一个条凳上，都穿着厚重的冬衣，很挤。我先吃完，一站起身，凳子的重心一偏，那个人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走过马灯桥，从马路的东侧拐进西溪路，再步行约两百米，左手边就是这所大学著名的教师新村。很多人都只看到如今这里草木荒芜，老旧破败，却不知道它曾经是一个群星闪耀的地方。在母校任教并在此居住过的，有一代词宗，有国学大师，有礼学宗师，有语言学家，有历史学家，有地理学家，有文艺理论家，有古典文学家，等等，因此这里被不少文人学者视为中华文化的一块学术圣地。
因为身边杭州人的姨父也曾经住在新村里，所以我就得以深入此地，一窥其真容。新村最早的是中式青砖黛瓦的建筑，却是由苏联专家设计的。姨父的家在一楼，屋内铺着厚实的红漆地板，房间虽小，但落地双开阳台门外有个小院子，用一人高的绿篱围合起来，种有花草树木，还搭着葡萄架、丝瓜棚，颇有“采菊东篱”“遗世独立”的气质。这是新村一楼住户的统一配置。
我的导师也曾经在此居住，所以后来我到新村还多了一个去处。她住在楼上，去她家要上一个宽大的楼梯。导师其实也比我大不了几岁，给我们本科班上课的时候，刚评上讲师，怯生生的。有一次，上课中途一位男生向她提问，她竟然慌张得一时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是学界翘楚，但我们老同学之间还时常谈起她当时青涩的模样。
如今，母校早就易名，周边地区已经大大变样了。那天坐车经过，时值学校假期，马路上甚是安静。马灯桥还在，沿路所有的多余建筑全部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青青的草地，雕花的围栏，沿溪的水泥小径。桥边的花店没了，馄饨摊更是无影无踪，教师新村已住户稀疏，呈现出一派颓废的景象，也许在等待哪个房产商接盘。但是让我吃惊的是，以前的方林富炒货店居然还屹立在破败的教师新村的阑珊处，招牌奇特地倒挂在门面上。
方林富炒货店，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有了，生意一直很不错，门前经常排着长队，其中不仅有附近的居民和大学生，还有不少人是特意远道而来的。店里的炒货种类很多，有栗子花生瓜子山核桃等等。就拿我最爱吃的栗子来说吧，味香个大皮薄易剥还很甜。这么多年都忘记吃它了，赶紧去买了一包。栗子还是那么好吃，好吃到就像炒货店的招牌一样，颠倒众生。我一边吃着栗子，一边带着恍如隔世的感觉经过了母校的大门，就像经过了我的青春。
城市在改造，马灯桥下的溪水已经疏清，跑得欢快了些，打着漩涡。浮云一别后，流水卅年秋。北京早就去过了，不过不是从水路去的，那样的速度赶不上时代的洪流。
但是，有一次，我在梦里棹着一只小船，从马灯桥下清澈的溪水滑过。船头碰碎了倒映的星河，破开夜幕，向着大运河出发。船桨击水声颤动了岸边树上的花絮，如雪般纷纷而落，漂满了水面，随波逐舟，流成了，花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