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农历二月中旬，天气乍暖还寒。
王重阳一行五人走出宁海城后，太阳才刚刚从东方天际露出头来，金黄柔软可爱，看上去好像可以用手去触摸一样。
王重阳步履匆匆，一路上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四个弟子中马钰最为老成持重，看师父沉默自己也不多说话。谭处端性子较为活跃，尤其是病了一年多后初次来到城外，初春的鹅黄杨柳依依，心情大好，兴致来了就要吟诵一两首诗出来。
郝大通身形略胖，但是体力却好，他看谭处端虽然兴致很高，但到底是病了一年多的人，走起路来气喘吁吁，于是走上前说道：“谭师兄，我看你走累了，不如把你的行囊给我背。”
谭处端摇摇头：“郝师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师父此次带咱们进山，原是为了苦修，我如果自己行囊都不能背，岂不辜负了师父的美意？你如果尚有体力，倒不如代师父他老人家背着行囊。”
郝大通就走向师父，王重阳摇摇头：“我没觉得行囊重。大通，眼看已近中午，你如果方便，不如先到前面村子去讨些饭来吃吧。”
原来，此次出门之前王重阳特意叮嘱只可带简单衣物和打坐用的蒲团，不准携带任何吃喝之物，一路上的吃喝都要向人乞来。
“师父，这……”一听说让自己去乞食，郝大通颇感为难，“我家世代富裕，一向都是施舍给别人，哪里曾向别人讨食？”他脸涨得通红，脚步不由慢下来，一时竟恨不得用脚擦着地去走。
“你只管去乞来。”王重阳说道，“当初你能施舍给人，如今怎么就不能让人施舍给你？”
“施舍别人容易，让我乞讨却难。”郝大通说道。
“此次进山修行，原本就是先修出你们的‘平等心’，我教一向讲究修身进德，道德自是修身的关键，而平等心又是道德之根本。能够施舍于人自是心有善根，只是单单能施舍于人，却不肯接受他人的施舍，又有什么平等可言？”王重阳说着，语气不由变得异常凝重起来。
郝大通虽然觉得师父说的有道理，但是他从富贵人家出来，能够身体力行地苦修尚能勉强接受，突然就去人家面前低声下气地乞食，又怎么能受得了呢？所以他只是低头在其余四人后面慢走，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你们谁又去来？”王重阳看郝大通如此模样，不由转过头去问马、谭、王三人。
马钰听到问话转过头来：“师父，弟子，弟子……”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弟子，却说不出来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王处一却不大在意，他呵呵一笑说道：“师父，我去乞来！”说罢，大踏步向前走去。
此时他们刚走进一个村落，村边有一家饼汤铺，店老板刚把做好的饼放在案子上，店前有几个人正吃饼喝汤，柜台前还有几个人在买饼吃。
“掌，掌柜的，”王处一虽然刚才自告奋勇，不过人来到案子跟前，还没说话却不由先红了脸：“掌柜的，我是过路的道士，能否赏我们几个饼吃？”
“一文五个，拿钱来！”那掌柜的伸出手来说道。
“我是出家人，没钱。”王处一面露难色。
“没钱？”掌柜的把嘴一撇，“没钱便没饼吃！”
这时旁边买饼的人中有一个老者就对王处一说道：“小伙子，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只管讨来吃？谁家的饭又是白来的？”一番话把王处一说得扭头就往回走。
“你可讨来了？”王重阳看王处一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由问道。
“师父，弟子实在无能。”王处一此时羞愧难当，低眉顺眼地说道：“弟子没有讨来。”一时恨不得地上能有个缝让自己钻进去。
“处端，你去。”王重阳对谭处端说道。
“是，师父。”谭处端点头说道，之后就神态颇为逍遥地走到那饼铺前对店老板说道：“掌柜的，可还认得在下？”
“谭先生！”那店老板原来认得谭处端，此时看他的样子不由问道：“你如今怎么换作了这身打扮？”
“唉，掌柜的，自前年起我生了一场大病，如今才被那位道爷救了一命，如今我已拜道爷为师，想要学会他救度众人的本领。如今师父带我们进山苦修，你可能救济我一下，给我些饼在路上吃？”谭处端此时说话仍然彬彬有礼，进退有据。
“能啊，那有什么不能的，先生去学这本领，以后咱这一带的人都能跟着沾上光不是！”店老板说着径自去店里拿了一个布袋出来，一张蒲扇般的大手抓起几个大饼放到袋子里，“先生带好，吃没了尽管来我这里拿！”
“多谢多谢！”谭处端施礼道谢后拿着袋子走了。
“这是个有本事的道士，有这样的道士在咱们周围啊，咱们这一带的百姓都能得到护佑哦！”刚才那个指责王处一的老者说道，“做道士也要做这样的啊！”
谭处端背着一布袋饼走了回来，先给师父拿了一个，又分给马钰、郝大通、王处一三个人。
“师兄，没想到你不仅诗词上精通，这乞，”王处一刚想说这“乞讨”二字，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改成：“这修行上你也很有经验。”
谭处端想了想才说道：“我想着师父说的平等之心，究竟应该是怎样的平等之法。我原来也是给了别人许多好处的人，给别人小的好处时别人微笑致谢，大的好处有的人则是感激涕零，我心里当时很是受用，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受人救助会是什么滋味。
竟是这一年多的病，虽说家人侍候周到，不过像我这般年纪受人那样的照顾实在是不妥，一度有寻死之心。如今听师父说到修平等心，我才有了顿悟，方懂得自己当时的不堪虽然有身体上的病痛，更多的还是觉得伤了脸面。如今想来，所谓脸面实在也不是什么太值得在意的事。
放下脸面，只不过是一刹那的心思。”
“师兄说得倒简单。”郝大通此时仍然满脸羞红，“我可是放不下这张脸去！”
“大通，下次你去！”这时王重阳说道。
“师父，怎么又是我？”郝大通叫道。
“让你去你就去！”王重阳说道，说罢转脸去看马钰，马钰眼睛却看向别处，仍然一言不发。
第二天郝大通果然去向人家讨食，这次他遇到的是一位老太太，没想到郝大通面红耳赤地对老太太一说，老太太却答应得异常爽快，连忙给他包了好几个热腾腾的馒头，一边还不停地念叨着：“孩子，谁也不能把家背在路上走是不是？给，拿着，大娘这刚蒸出锅的馒头，你拿去吃吧！”一时倒把郝大通弄得百感交集。
王重阳每次拿到弟子给的食物，都会冷眼去看马钰，无奈马钰自这一路上师父让乞食以来，他都把目光回避了师父。师弟们讨了食物来给他，他也只是默默地接过，并没有什么言语。
第三天王重阳让王处一去乞食，王处一有了第一天的教训，这次却乞得极为顺利，看他脸上也不再那般难堪窘迫，倒多了一份平静。
“马钰，明天你去。”王重阳看马钰仍然是置身事外的样子，只好出声说道。
“是，师父。”马钰虽然嘴上答应了，不过一张圆脸却已经羞得通红，低垂着头，倒好像自己做了什么极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一样。
“马钰，你可知道你修行难在何处？”王重阳见马钰如此模样，不由问道。
“师父，弟子知道是‘放下’二字。”马钰说道，“弟子也曾多次和周大哥说起。虽然之前就和周大哥相识，但是也只觉得他做事通达，为人圆融，倒从来没有从修道方面来体察。如今和师父学修道，再看周大哥之为人豁达剔透，原是做到了‘放下’二字，世间事于他倒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弟子虽然一心向学，无奈此节做起来却万分困难！”
说话之时，马钰低眉垂眼，样子甚为恭谨。
“既然知道了，怎么却做不到？”王重阳说道，“你是我收的第一位弟子，原本应该是各位师弟的表率，如今为师把你往修行之路上引去，你却为何迟疑不行？”
“弟子，弟子于这一节最是困难！”马钰一时只是嗫嚅不已。
马钰未出家时，其家可谓豪富，这宁海倒有多一半的人都认识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受过他的接济恩典，他一向只有出手助人的优越，又何曾需要低声下气地去求助于别人？
想起以前种种，马钰不由鼓起勇气说道：“师父，不如就放过弟子这一次吧。”
“我若放过你这一次，修行路上又有谁肯放过你来？”王重阳长叹一声说道，“这就如同仕子读书一般，科举考试最重要的一部经典你却偏偏放下不读，到考试之时如何下笔？”
“师父，师兄既然为难，不如明天我替他去吧。”谭处端说道。
“你替他去？如今讨食你可以替他去，吃苦你能替他去，他日功德圆满的时候难道还是你替他？今天你替，明天你替，哪天大限至时，你还能替得了他吗？”王重阳说道，又转向马钰：“为师带你们出来的一片苦心，你竟一点儿都没有体会到吗？”
“师父！”马钰脸色酡红，郁郁之情浓得好像可以随时滴落下来，却只是勾了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次日天亮，王重阳一路上只是看向马钰，却不再多出言催促。
其他几个弟子知道师父已经安排了师兄去乞食，又不准别人代替他去，看马钰一路为难不已，所以几个人都只是低头前行，即便到了吃饭的时候谁也不愿提肚子饥饿需要吃饭的事。
“道长！”正在他们前行之时，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呼唤。王重阳率先回过头去，只见街道正中站了一位长身玉立、衣带飘扬的年轻人，此时正扬了一张俊秀的脸看向他们：“请问道长可是宁海全真庵的王重阳？”
“贫道正是王重阳。”王重阳点头说道。
“拜见师父！”那年轻人也不顾路上灰尘沾衣纳头便拜，“师父，弟子刘处玄，听说师父在这宁海一带传道授业，特从莱州赶来，想要拜师修道，还请师父接纳！”声音嘹亮铿锵，别有一番气概。
“又来一位翩翩公子！这小师弟年幼又俊俏，可把你比下去了！”郝大通悄声对王处一说道。
“师兄别闹，我们乃是出家之人，怎么反倒把皮相看得如此重要？”王处一是和郝大通玩笑惯的，此时却故意板着脸说道，“我王处一和人要比的原是内里功夫，怎能专心做这表面文章？”
“哈哈，你虽然如此说，我知道你心中一定不服气！”郝大通大笑着说道。
谭处端也仔细打量着那位公子，“果然人物出众！”他对旁边的马钰说道。
此刻马钰的心思显然正在别处，目光游移不定，并没有看前面这幅景象。
“你先起来说话。”王重阳上前把那人扶起来，细问他住址姓名。
原来此人名叫刘处玄，莱州武官庄人，他自幼就喜好清静，几次都想要出家，无奈无明师可投。最近听人说宁海来了高道王重阳，因此就特地前去拜师学道，没想到今天在路上正碰上这一行五人。
王重阳听他说得诚恳，心中明白他原是“七朵金莲”之一，当下就收他为弟子，起名通妙，道号长生子。
马、谭、郝、王四人见师父又收了弟子，都纷纷上前道贺。王重阳为他们一一引见，刘处玄入门既晚，年龄又小，今年只有二十二岁，当即一一拜见各位师兄。
刘处玄拜到郝大通时，郝大通正饿得难受，只是刚刚学习修真，就想从“忍”字上下功夫，一路忍来无事，现在和刘处玄相见闲聊了两句，却管不住肚子咕咕咕地叫起来。
“师父，各位师兄想必都饿了，我这一路上带有点心，还请师父、师兄笑纳。”刘处玄连忙从行囊中取出糕点来，“刚才路过一家糕饼店铺，刚好看到新鲜点心出炉，我就买了一些来，现在幸好找到了师父，我们一起用吧。”
“嘿嘿，你这位小师弟可真有眼力劲儿！”郝大通拿到点心，一口咬将下去，满意地夸赞道。
王重阳早就不重饮食，眼前没有食物从来也不觉得饥饿，不过弟子送来却总是要吃上两口，此时他手上拿了点心，眼睛不由瞥向马钰，看到马钰轻轻地舒了一口长气。
王重阳收了刘处玄，刘处玄拿出点心解了大家一时腹饥之苦，无意中免去了马钰向别人乞食的尴尬，大家就又向前走去。
此时离昆仑山已经很近，大约未时时分他们进到了昆仑山中。
进得山来，王重阳就好像非常熟悉山中路径一般，只顾背了手领着弟子们一直向前行去。
“师父这是带我们去哪儿？”王处一忍不住问道。
王重阳微微一笑：“自然是一个好去处，你们随我来就是！”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王重阳带弟子们来到一棵大柳树下，大柳树旁边有一条蜿蜒向上的小径，王重阳步履悠闲地向上走去，走不多远，离地面约有丈许的小路旁边平白空出一块草地来，地面平整宽阔，草木虽枯却也能看出往日的茂盛。
向里继续行去，一个山洞掩映在高高的草木之中，洞口几株老树枝丫飘摇，把山洞遮挡得极为隐密。
“师父如何知道这个山洞的？”刘处玄问道。
王重阳却只是背了手，抬起头来注视洞口良久，缓缓说道：“这是为师前世修行所在之处。”
“师父还记得前世？”王处一问道。
“为师也是刚刚才记起的。”王重阳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今世且带你们在此再修行一遭。”说罢吩咐众人先把洞口的枯树杂枝去除，露出容易进出的平整路面来。
弟子们七手八脚忙乱的时候，王重阳纵身一跃倏地来到洞口顶上，把衣袖轻轻一挥，洞顶上的草叶绿苔应声剥落，露出“烟霞洞”三个篆字来，站在地面上的弟子们看到不由又是一阵轻呼。
“进洞。”王重阳说罢，轻轻一挥手率先向里走去。
“师父小心！”走在最后的王处一猛一抬头，突然看到洞顶上方有一方巨石向下直直地坠落下来，他连忙失声惊叫，自己却已是救援不急，眼看着巨石向正走在前面的王重阳和马钰冲去！
“疾！”只见王重阳轻轻把手指一挥，那飞速下降的巨石突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向右边的空地直直地降落下去，然后重重地摔在地面，发出一声巨响之后又骨碌碌跑了好远。
“师父！”正在这时，王重阳忽然听到地面上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心中不由轻轻一动：这孩子，他终究还是来了！他不由惊喜地转回身去，匆匆从几个弟子中间穿行而过，伫立在草地上，热切地凝望着上山来的小路。
在大柳树的下面，有一个健壮的青年正仰头凝望，看着这半山腰上的人群疾声呼喊。
只见那青年身材修长，虽然衣衫褴褛，但是看得出来骨骼强壮，肌肉结实；往脸上看，许是长年生长在山中的缘故，面色黝黑，皮肤略显粗糙，但是修眉秀目，鼻正口方，秀气之中略带些倔强之气。
那青年见王重阳从众人之中走了出来，细一端详，一边轻声叫道：“师父！”一边快步沿着小路走了上来，走到平阔草地上，顾不得地上草叶堆积，俯身便拜了下去：“邱哥儿拜见师父！弟子寻找师父多年，今天总算是见到了！”一边说着，竟然略有哽咽之声。
“你来了。”王重阳看着邱哥儿此时那激动的神情，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喜悦与满足？只是他早已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因此只是看着邱哥儿轻声说道，“快快请起吧！”
此人正是邱哥儿，经过七年多的时间，昔日瘦弱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身材魁伟的青年，风雨在他身上留下了这昆仑山特有的印迹，如今他走在这深山之中，和山色树木居然有着极为和谐一致的色调。
“你就是邱哥儿？”这时，马钰走上前来问道，“我常听周伯通提起你！他说近日派人前来寻你，你可曾见到？”
“我并没有见到周师叔派的人。”邱哥儿恭敬地答道。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王重阳问道。
“弟子自从进了这昆仑山，初时和爷爷每天在山中游走，最后寻得一处山洞暂且栖身下来。爷爷说这昆仑山或有美玉，就带了我寻石采玉，又教我读书、习武，我也时常练习师父教我的呼吸之法，几年下来身体颇为精壮。
前年，我听采药的人说昆仑山中有一位唐四仙姑于静处修炼，就常在山中寻找，去年秋天幸喜寻着了。我想要拜她为师，她却说道：‘你另有高师，他日即来，你只留意这山中烟霞洞便是。’我就四处寻找烟霞洞，却一直没找到任何踪迹，今天正好从这山路经过，那大石滚落下来我才看到原来师父你老人家来了！弟子真是欣喜万分，简直就是无量之喜！”邱哥儿一边说着，一边竟是喜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你爷爷呢？”王重阳问道。
邱哥儿正待回答，却见柳树之下的山道上脚步蹒跚地走上一个人来。那人身上的衣服和邱哥儿的一样褴褛，他身材原本高大，如今却只是佝偻而行，头发胡须已经全白，此时抬头看向山路上，脸色虽经风吹日晒黝黑无比，眉目之间却颇有神采，原来正是美玉王。
“我爷爷在那儿！”邱哥儿说道，急忙又跑下小路去扶着爷爷走了上来。
“您就是王道长？”美玉王觑着眼睛看着王重阳，深深地施下礼去：“王道长，邱哥儿已经苦寻您八年有余，您就收下他吧！”
“老人家不要多礼，”王重阳连忙快步上前扶住美玉王，“老人家陪着邱哥儿在这山中吃苦了！”
“苦倒不苦，”美玉王说道，一边用手比着：“看着邱哥儿从这么小，一直长到如今这个样子，我这心里真是欣慰得很，只是这么多年，他念念不忘拜师修道之事，还请道长成全他的一片苦心！”
“老人家请先到洞中一叙，拜师之事我们慢慢再议！”王重阳说道。
此时弟子们已经把山洞里面清扫了一番，山洞中有现成的石桌、石凳、石床，里面宽敞通风，可分为三个洞室，看样子能容十几个人居住。
听到王重阳说慢议拜师之事，马钰、谭处端两个年长之人不由都是微微一愣：之前郝大通、王处一、刘处玄三人专程前来拜师，一旦磕下头去，师父是无有不允的。如今邱哥儿前来拜师，笃诚虔敬比之前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看邱哥儿虽然年少却极具灵性，将来一定能够有所成就。况且他自幼慕道，又经过多年苦苦寻找，如今好不容易才来到师父面前，如何师父反倒是如此冷淡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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