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如何读懂圣贤书中的义理

孔子以雎鸠、鹿鸣作喻，以诗文中蕴含的纲常之理和优秀品德，告诉我们读圣贤之书要探究本源，不可本末倒置、专注鸡毛小事而大放厥词。真正做学问的人，如何在读书时放宽心量，学到圣贤书的精髓和要义呢~请听音频

好生第十

孔子曰：“小辩害义，小言破道。《关睢》兴于鸟而君子美之，取其雄雌之有别。《鹿鸣》兴于兽而君子大之，取其得食而相呼。若以鸟兽之名嫌之，固不可行也。”

各位听众好。

孔子曰：“小辩害义，小言破道。”小是什么意思啊？看得短。有好处但是短，暂时听起来对，但长远是不太对。辩论，是很会辩论，小处也都对了，大处却不对，伤害以后更远，伤害更大，叫做小辩害义，小言破道。就是本末倒置的辩论，不识大体的言论，非常妨害义理。

譬如什么呢？譬如有一句广告词说：“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这个话大家都会说啊，所有年轻人都会说：“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那当然了，你喜欢打球就去打球，没什么不可以，对吧？说我喜欢逛街去逛街，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我想打人我就打人行吗？那就有不可以了！你说我想吸毒就吸毒，可以吗？那就不可以了！你说我打电动到半夜两点，有什么不可以？我不犯法！没有犯法。

最近有一个大学规定半夜两点网络要关掉，结果全校学生哗然抗议。说什么恐怖、什么恐怖了，又在讲这些了。各位，学生哎，职责是什么？读书嘛！打到两点把网络关掉还要抗议，那我请问一下，两点网络不关掉，他们打到几点？打到天亮。然后有一个现象，早上八点的时候去学校看，三分之二的人都不在，好不容易有几个在那干嘛？打瞌睡。各位这个像大学吗？学生怎么说呢？学生说“我只要书读好了就好了，你管我干嘛？”问题是这样，辩论的时候可以这样说。整体来说，这些学生既然打电动都打到三更半夜，我请问你，他的功课真的会好吗？一百个里面可能还有一个是好的，其他的都在混日子。好不好是互相比较而来的，大家都这样，我只要比他好一点，就叫做好了，是吧？你没有发现，现在的大学生智商跟国中生差不多，是吧？

所以辩论的时候可以辩论，实际上实施起来，这个国家早日要凋亡，这叫做“小辩害义，小言破道”，就是要勉励人家看大体，顾全大局。

“《关睢》兴于鸟而君子美之，取其雄雌之有别。”“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个《诗经》里面的这一首，他是用鸟来比喻，叫做兴于鸟。而君子美之，为什么所有的古代的圣哲儒学的人，都赞美这个关雎之诗呢？大家都很赞美它，很多人就批评啊，就一句鸟的诗有什么了不起呀？对吧，为什么？因为重要的不是鸟，而是用鸟来比喻人。

“取其雄雌之有别“，为人所敬重，就是这个鸟不简单，它是男女有别的呦。这是什么鸟呢？叫做关雎鸟。雌雄有别，它是这样双宿双飞的，这种鸟终生只配一对，它会互相扶持。然后如果另外一只死的时候呢，死的公的、或死的母的都一样，另外一只孤零守着巢，它不会再跟别的鸟再乱交尾。所以把它看成是鸟中有美德的人。

那这只是个比喻了，比喻古代的后妃配贤君，非常和谐，然后也不是因为盈盈美色。然后做的事情呢，这个国君朝堂上有该朝堂上应该表现，然后后妃有在后宫应该表现的，这个分工合作，职守不一样。这是比喻啦，比喻后妃跟明君之间，家庭和乐，致使国家兴旺的意思。

我们来稍微欣赏一下这个《关雎》好了，我快速讲过。关关雎鸠，关关是鸟叫的声音，这个雎鸠这个鸟啊，在河之洲，关关这只鸟叫一声、那只鸟叫一声，两只雄的跟雌的在唱和的意思了。在河之洲，停在这个河的中间的沙洲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端心为窈、端容为窕，就是心也正、容貌也正，叫做窈窕淑女。淑，是善或好，就叫做淑。各位你现在怎么解窈窕淑女啊？踩着高跟鞋走路扭来扭去那一种，对吧？不是啊！窈窕，古代不是这个意思，“端心为窈、端容为窕”，善美为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逑是匹配，它是比喻说，有善德的女子跟这个君子是恰好可以匹配的。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比喻在河里面有那个荇菜，水中的植物啊，根是长在水底，然后那个叶子是随着水在流。那要采它的嫩叶的话，水左右流，你就要跟着水流左右流，然后慢慢去挑，挑嫩叶把它采起来吃。这也是一个比喻了，就是尽心力地去选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去追求、去采择。寤寐求之，是想追求追不到。醒的时候，睡的时候啊，都一心向往，要去追求的意思，叫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说想要追寻，追寻不到。寤寐思服，思服是日夜思念不止的意思。悠哉悠哉，是很深很远的意思，思念非常深远的意思。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反复不安，他对于追求不到这么有德性的人了，这么令他动心哪，他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比喻这么质朴的但是味道却很美的荇菜，左右飘摇不定，我们要跟着这个水流小心翼翼的，才能够拿把它好好的采起来，不辞劳苦的意思了。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友是志同道合，追寻这个窈窕淑女呢，我们用弹琴的、用鼓瑟去亲近她，然后赢得淑女的芳心，像琴瑟相合。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芼之，芼也是采择的意思。这个荇菜跟着水流左右摇摆，然后小心翼翼地去采择它。窈窕淑女，钟鼓乐之。最后得为匹配为夫妇，然后鸣钟击鼓，昭告亲友，非常的欢乐的意思。

这个诗你这样听起来，不外乎讲一个，指追求女子嘛，对不对？但实际上它比喻的其实不是这样啊，是在讲明君跟有德性的臣。那个臣把他比喻为窈窕淑女，那个明君把它比喻为男子。尧舜，尧最朝朝暮暮所求的就是舜，他希望有这么美好德性的人来匹配、来共同治国，是讲这个意思。

虽然是把这个鸟拿来做比喻。为什么古代的人都那么赞美这个诗啊？因为它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它提倡夫唱妇随，提倡家庭的和乐，提倡男女有别，提倡男女的分工，有没有？都很好，提倡君臣的分工，这都是非常好的事情，所以古代的人都非常看重这个诗。

“《鹿鸣》兴于兽而君子大之”，《鹿鸣》也是《诗经·小雅》里面的一篇，用鹿这个兽来作比喻。而君子大之，君子这么看重这一篇，“取其得食而相呼”。为什么？因为鹿啊，只要一只有找到好的食物，它不会马上吃光了，它就会站在那一边叫，叫到整群的都来，一起吃。欸，各位呀！这个有没有德性呀？这个有德性啊！

各位，你有好东西是赶快叫大家一起来分享，还是先把它吃光？先把它藏起来！对吧？欸，所以这个德性很好啊，原来鹿有这么宽大的气质啊，这么值得人的效法！

那这一首诗它其实在比喻了，古代的明王有了群臣之后，这个群臣把天下治得有条不紊，然后他就把这个天下也不敢看成自己的，跟群臣共享，然后有一天宴请他的嘉宾来饮酒作乐，讲这个“君敬臣直、君敬臣忠”的一个骈诗。

我们也稍微欣赏一下好了。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呦呦是鹿的叫声，这边叫那边叫，叫呦呦。食野之苹，那么它们要叫大家一起来吃草地上的苹草。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个“我”是讲明君，这个明君呢，他宴请了他的满朝的文武那些忠臣，或者打天下那一些功臣，要请他们来宴客，然后奏起了瑟、吹起了笙，一起来庆祝。吹笙鼓簧，承筐是将。吹起这个笙，鼓动这个簧片振动，音乐的意思了，然后捧起竹筐要把礼物献给大家，那个将就是献给大家。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如果你们这些嘉宾真的很爱护我的话，那就请各位不吝指教一条使国家可以走向康庄的大道的一个方向。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这个鹿啊，找到了食物，找到野地里的蒿草，然后就请大家一起来吃。比喻什么呢？比喻我有嘉宾，就是这个明君已经有了国家，就是好像他有了这个野草一样嘛，请大家一起来吃。德音孔昭，我的这一些嘉宾的品德都非常优秀，人尽皆知。孔是大的意思、非常的意思。昭是很显耀的意思。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这些嘉宾哪，他们给百姓做榜样，一点都不轻佻，君子要向他们学习效仿。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我有最好的美酒，我要跟我的嘉宾们一起来欢饮、来逍遥。意思就是说这个明君他有东西不会自己藏私的意思，完全公诸于他的忠臣。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这个鹿儿在叫大家一起来吃草地的这个芹菜吧。我有嘉宾，鼓瑟鼓琴。这个明君说我有嘉宾，跟你们一起共享，我们奏起琴、鼓起瑟来欢迎他们。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湛是高兴。鼓着琴、鼓着瑟，大家非常高兴。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我有这么美好的酒啊，拿来跟我的嘉宾来分享。

这一首诗是用鹿，呦呦鹿鸣，鹿有这个分享美食的这种美德，来形容一个明君，他不是把这个天下国家藏于一己之私，而是跟这些功臣都共享的，所以古圣先贤都非常看重这两首诗啦。

那孔子就继续说了，说：“若以鸟兽之名嫌之，固不可行也。”所以如果你们读这个书要去挑剔它，说这只不过是两只鸟跟一只鹿的事情，有什么好谈那么久的呢？轻贱它。他说那如果这样你就不会读书了，太挑剔了，而且显然你没抓到主轴啦。所以凡事放宽心量，取其义理，不要为了要逞你的口舌而攻其偏锋，来互相辩论。这个是你读圣贤书、你要得到好东西，你就必须要有这个心量，否则你什么都得不到。这样知道意思吗？

不如我举这个《孟子》里面，跟公孙丑的一小段对话来作为佐证，来加以补充。公孙丑问孟子说，说：“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诗也。’”有一个老人家叫高子，他教《诗经》的，他跟他的弟子说：《小弁》这一首诗根本就是小人，这首诗是不值得学的。为什么这个孔夫子删诗书的时候，没有把这个诗给删掉了，他说这首是不对的。孟子说：“何以言之？”啊，为什么？这每一首诗，都是孔夫子精挑细选的才留下来的嘛。各位，以前的诗有九百多首，到孔夫子的手，把那一些比较淫荡的、比较不正的，通通删一删，留下这三百首都是最好的，这样懂意思吗？那为什么高叟说这个小人之诗呢？曰：“怨。”公孙丑说，因为高叟说这个诗的内涵有怨言，不好。

各位，那我今天就不举这个诗了，你自己去看。《小弁》的意思是说母亲改嫁，把跟前夫的儿女丢着，他的儿子呢，因为他的母亲要改嫁做了一首诗叫《小弁》，来怨他的母亲。他没有逆来顺受，他没有说：“母亲，我祝福你，你去吧。”他作了一首诗去怨她。那这个怨，为什么《诗经》把它留下来呢？为人儿女不是应该逆来顺受吗？要孝顺嘛，为什么要怨呢？孔夫子已经讲过了，诗可以怨，怨要怎么怨，才中节啊？就《小弁》这一篇。

曰：“固哉，高叟之为诗也！”哎呀，太固执了，这个高子啊，他竟然解《诗经》竟然这样解呀！孟子就举例了，“有人于此，越人关弓而射之，则己谈笑而道之；”说有一个人现在在这，A在这里，结果有一个越国的人B拉着一根箭要射那个人，射死了。被射死的也外人，射人的也是外人。然后你后来才知道，并不是在射的时候你在现场，是后来才知道。你去看现场的时候你还说：“哎，什么事啊？”这个人怎样，那个人怎样，还可以谈笑风声。“无他，疏之也。”这没有别的原因，被射死的你也不认识，射人的你也不认识，总之这是一个社会案件，这样对不对？

好，可是改变一个立场看看，“其兄关弓而射之”，被射死的人不晓得是谁，但是射人的人是谁？你的哥哥的话。“则己垂泣而道之”，那么你去现场的时候你就会哭着眼泪，说：“怎么会这样啊？怎么那么不幸啊？”各位，对不对呀？“无他”，没有别的原因。“戚之也”，因为非常非常亲近。

同样一个案件，是你亲近的人，你就用哀泣的办法，说“你怎么这么笨啊？你怎么做这种傻事啊？”对吧？是不相干的人呢，你就说：“哎呀，那时候怎么不稍微再反观一下，再冷静一下。”

“《小弁》之怨，亲亲也；”《小弁》为什么怨？他怨正是因为世上最亲的人做了一件事，这个事伤害了他的家庭。所以他为什么要怨呢？他越怨，越显得他那么亲，对吧？如果你的母亲要改嫁，要走了，抛弃兄弟姐妹，通通抛弃了，你一点都不怨，显示你跟母亲好像不是血缘了，你们两个形同路人，对吧？所以“亲亲，仁也。”说这个怨正是显示仁呢。

所以《小弁》这个诗这样子，高叟要来解释，跟孟子是完全不同。高叟把它解释成说这个小人是因为他怨言；孟子来解这个诗说这是人情，把人情描述的小孩子怕失去父母的那个不甘、那个不忍，不忍而变成怨言的方式，希望把她留下，那个正是表示她的母子之间的那种亲情的浓密，有没有？正是由这个怨而表达出来。

唉呀，“固矣夫”，太固执了！“高叟之为诗也！”他竟然这样解《诗经》啊。像高叟这样专挑小毛病，显示自己比孔子还行，却忘了这个诗真正的主轴，对吧？所以这样是不会有任何收获的。

那前面是在讲什么？是在讲说“小辩害义”，对吧？不要为了逞一时口舌，也不要因为你不懂，就大放厥词，而把整个义理完全给改变了，整个对人生，对众生有益的方向也完全被摧毁了。这个是任何学学问的人，必须要第一步先放宽大的心量，然后来看这些书。

所以这是为什么我学国学，学了这么多年的时候，我很多感慨啊。就是现在的人，依着比针眼小的心眼去看古书，挑剔各种毛病，放弃最重要的主轴不谈，专谈鸡毛蒜皮小事，去攻击那些古代的圣人。你说是不是非常令人心疼，对吧？古代有多少好东西，多么美的东西！那个可能只是因为举鹿来作比喻，你就把它当成畜生，对吧？你要这样挑也可以呀。那现在的人，学学问学不来，那都是应该犯这些毛病，这以后我们要注意到。

今天我们就讲到这。